江一树是在睡梦中被江一成揪回家的,那时候他刚刚喝了一点儿小酒,抱着小娘子,头枕在小娘子圆润的肩膀上面,睡得满面通红,憨态十足。
江一成不顾花堂里的小奴儿的阻拦,直接推门进了房间,一眼看到江一树,江一成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过去,目不斜视的,伸手把他从小娘子身上拎起来。
江一树好梦正憨,忽然被拽起来吓得一个激灵,被人揪着后脖颈儿,张口就要骂,却被江一成一个眼神瞪得后背发凉,四月天里硬是像足了寒冬腊月,江一树一抬头看到江一成一张黑漆漆的脸,一下子愣在那里,不可思议的喊了一句:“哥?”
江一成不理会他,直接拽着稀里糊涂,不明所以的他出了花堂,江一树自知这次自己在劫难逃了,也不敢在胡闹翻腾,乖乖的任由江一成拽着自己,一路回到了江府。
江一树十分好奇江一成是怎么出来的,但是路上无论他怎么问江一成都是一言不发,直到回到了家里,江一成一把把他从马上拽下来,拉着就往江家祠堂走过去,江一成大力的把江一树摁在祠堂中间跪下,自己也在江一树旁边跪下,脸上凄然悲恸:“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江一成,江一树,特来领罪,是江一成无能,教育不好弟弟,自知罪孽深重,待惩罚过不孝弟弟之后,不孝子江一成自当领罚。”
江一成“砰砰砰”三个响头磕的江一树心惊胆战,见到江一成站起来,拿起儿臂粗,浑圆光滑,泛着莹莹光泽的藤条,江一树是真怕了,立刻大声认错:“哥,哥,我知道错了,久年知道错了,你别打我,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求求你了,哥,别……”
江一树的话还没有说完,江一成的藤条已经带着劲风,“刷”的一下子抽在了江一树的身上,疼的江一树“啊”的一声惨叫,抱着被抽到的地方就要逃,却被江一成大声喝住:“你给我跪好!”
江一树瑟瑟的抱着头跪好,江一成的藤条毫不留情的抽了下来,抽一下,说一条江一树的罪状,一下比一下抽的恨。
“刷”
“酒后胡言,还惨大家!”
“刷”
“留恋花堂!”
“刷”
“不三不四,到处鬼混!”
“刷”
“对人不忠,伤人真心!”
“刷!”
“不顾家人,没心没肺!”
“刷!刷!刷!”
藤条一下一下带着“呼呼”的风声抽下去,直抽的江一树动弹不得,抱着头摊在那里。
还是叶兰得了消息,知道江一成把江一树带回了祠堂,就知道江一树要免不了一顿家法,赶紧小跑着,一路到了祠堂。
叶兰到的时候,江一树已经趴在那里,只有进气儿,没有出气儿了,叶兰吓得赶紧上前抱住江一成,眼眶红红的哭到:“持意哥,持意哥你别打了,久年他已经撑不住的,你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啊!”
江一成暴跳如雷,又不敢用力推来叶兰,只能吼道:“兰儿你起开,让我打死这个混蛋,要不是他创的祸,要不是他在外面只顾着花天酒地,要不是他不知收敛悔过,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汀儿她又怎么可能要被迫远嫁他乡!你让开,今天就让我打死这个王八蛋!”
叶兰也心疼叶汀,她也恨江一树,可是现在就算是打死他,又有什么用呢?姐姐已经住进了大长公主府,是不可能再反悔的,就算是打死江一树,姐姐也回不了家,以后也回不来了,只能是让江一成白白的背上一条人命而已。而为了江一树这样的人背上罪名,叶兰真心觉得,不值得!
叶兰拉住江一成的胳膊,低头瞥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江一树,又看着暴怒的江一成,道:“持意哥,就算你现在打死他,姐姐也回不来了,你还要白白的为他担上一条人命,不值得,我知道你也心疼姐姐,我也心疼她,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姐姐就要远嫁蒙族,在那边也不知道她习不习惯,咱们还不如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多给姐姐置办一些东西,蒙族使者到时候应该会和姐姐一起走,咱们不如找找人,让蒙族使者到时候多多照顾一下姐姐,也比在这里浪费时间要强得多。”
江一成把藤条狠狠地掼在地上,看也不看江一树一眼,拉着叶兰往外走,对门外守着的下人吼道:“谁都不许给他请大夫,让他在这里好好反省,也不许给他食物和水,要是让我发现谁敢违令,下场就和他一样!”
江一成很少生这么大的气,下人都吓得缩着脖子一句话也不敢说,赶紧锁了祠堂的大门,也顾不上江一树是不是还浑身是血的趴在那里了。
叶兰回头看了一眼努力想睁开眼睛的江一树,心里的厌恶和憎恨又多了一分,狠狠地咬牙,再不管他在阴冷的祠堂里面是死是活。
江一成和叶兰马不停蹄的从江府赶到叶府,和叶朗,叶恒彻夜长谈,第二天一早就开始东奔西跑的找人,皇后娘娘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虽然时间紧急,但是他们终归是在和亲的队伍启程之前,把一切事宜都打点好了。
只是江一树,经过那一顿暴打,又在祠堂又冷又硬的地面趴了整整一晚上,虽然所以没有丢掉性命,但是却也是直到叶汀的和亲队伍到了蒙族,他也没有完全好起来,后来更是直不起腰来,阴天下雨也会腰疼腿疼的毛病,一年四季都要抱着火炉,再出不了门了。
这其中有江一成下了狠手的原因自然也有其他的原因,但这些都是后话了,叶汀也完全不知道。
从刑部大牢里面出来之后,叶汀就被打扮的焕然一新,像个真正的公主似的,可是只有叶汀自己知道,她这才是真正的“狸猫换太子”,没想到他们用来逃避圣旨的把戏,如今竟然被皇上和皇后拿来用了,这叫什么?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是啊!
叶汀的鸾轿一路到了大长公主府门口,到的时候大长公主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就像他是真的在迎接皇上的哪一位公主,像足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姑祖母。
叶汀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长公主,在宫里的时候见过,只不过那时候她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宫女,从未想过她也能有一天能让大长公主出来接她。
叶汀在宫女的搀扶下出了鸾轿,像大长公主行礼:“见过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千岁。”
大长公主上前拉着她的手扶她起来,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必多礼,昨日皇上已经跟我说了,出家之前的这段日子,你就暂且住在我这里,我这里简陋,你要是有什么住的不习惯的地方,尽管跟下人们说,千万不要拘谨,知道了吗?”
“宁舒知道了。”
叶汀的封号是宁舒公主,自此,叶汀这个名字,她就要烂在肚子里了。
大长公主拉着叶汀的手往公主府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道:“既然你现在是皇上和皇后的义女,那你喊我就一身皇姑祖母,当然,如果你觉得别扭,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叶汀能说什么呢?只能顺从的喊了一声:“皇姑祖母。”
大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叫了我皇姑祖母,那自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侄孙女了,皇姑祖母知道,你这次远嫁以后,就再难回大汉,难回京城了,如今你住在我公主府,我自会安排你和你的家里人想见的,你十日以后就要出家了趁着这几天就好好的和家里人说说话,虽然我不能让你回家,但是你却可以让你的母亲和妹妹住在这里,今天天色已经晚了,你母亲和你妹妹也刚刚从大牢里面出来,收到惊吓,尚未恢复过来,今天就让他们好好的休息一天,明日我在派人去接他们。”
对于大长公主的贴心和关怀,叶汀心怀感激,知道她是看在和亲的份儿上才帮自己的,或许也是顶着皇上和皇后的压力,而且,既然已经答应了去和亲,叶汀也不希望再出什么岔子了,毕竟蒙族的使者还在,如果他们太过明目张胆的话,也有点说不过去,所以叶汀并没有答应大长公主说的把叶夫人和叶兰接进来的事情,而是摇了摇头,道:“蒙皇姑祖母心疼,宁舒还是想安安静静的出嫁,至于母亲和妹妹,就不要让他们再来了,也免得到时候蒙族使者心生不满,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道:“也好,如此,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就派个人去叶府里面传个话,要是不方便,写下来也行,若是宫里派给你的丫鬟不合心意,皇上说了,允许你自己挑人,就算是带你原来在家里的丫鬟也行。”
叶汀福了福礼,道:“谢皇上关怀,谢皇姑祖母体贴,宫里派来的人很好,叶汀没什么不合心意的,不必再换人了。”
大长公主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也好,你在刑部这几天恐怕是也吃了不少苦,现在既然到了这里,就好好休息吧,以后上了路,还要风餐露宿的,所以一定要把身体养好啊!”
叶汀点了点头,恭敬的把大长公主送出去,又遣了下人也出去以后,这才敢一个人躺到床上默默的流眼泪。
叶汀心里哭的像是吃了黄莲一样,不,像是种了一颗黄莲一样,无论如何,这苦涩都是去不掉了。
叶汀脑海里一遍遍的想起刚刚在路上,抬眼间看到的那扇窗户里面,江一树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搂着一个身姿妖娆,面容艳丽的女子,两人相互依偎着,看上去真是好不快活,江一树脸上的笑容,真真的像针一样,直直的刺进了叶汀还存着一丝侥幸的心,把她那一点本就少的可怜的侥幸,刺的千疮百孔,可笑至极。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面滑下来,所以说,这到底是她太过天真了,还是她太过倒霉了呢?这是对她太天真的惩罚吧?本以为可是托付终身的人,是这样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一个吊儿郎当的混蛋,本以为真心相对的人,如今,也把她当做一个物件,用来保住大汉的太平的物件。
不可信,什么都不可信。
叶汀狠狠地擦干眼泪,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相信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