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从叶汀的住处出来,回头看过去,那座被禁卫军重重包围的小院儿,说是为了保护公主,其实谁心里不明白,这就是软禁着叶汀,为了在这十天里面不再出什么岔子。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对身边伺候了自己半辈子的嬷嬷道:“是个懂事儿乖巧的好孩子,怪不得无瑕那孩子这么喜欢她,只是可惜了,算了,如今她能住到我大长公主府里来,也是一种缘分,除了不能让她见到家里人之外,其他的,她有什么要求,你就尽量满足她,让她去了,也高高兴兴的去,毕竟是嫁人,不要让她就什么遗憾。”
嬷嬷点点头:“是,老奴记下了,大长公主的苦心,相信宁舒公主会明白的。”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慢慢的走了。
十天的时间,快的就像是只眨了眨眼睛一样,叶汀被人服侍着穿上了大红的嫁衣,盖上了大红的盖头,原本应该由叶恒背着出门的她,此时却只能由喜娘背着往大门口走。
她现在是公主,无论是叶府,还是江府的人,都是臣子,都不能以亲人之礼送她,所以她出门的时候,就真的只有大长公主和皇上,皇后娘娘在,这几个天下至尊的人,多少人惊叹艳羡,可是对于叶汀而言,这些身份尊贵的人,甚至还不如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更加亲近。
叶汀依照礼制给皇上,皇后和大长公主行了礼,然后辞别,进了一早就等着她的花轿,红艳艳的,像是一个大火球。
叶汀坐进去,四面红彤彤的,却又因为透不进光来,而显得又黑又沉,压抑的她想逃出去。
叶汀拽掉了盖在自己头上的盖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还是觉得憋闷,忍不住伸出手去掀开了轿子一侧的窗帘,外面人山人海的,被禁卫军挡在路两旁,伸长了脖子看的人群比她那日进大长公主府的还要多,人挤人,简直是要水泄不通了。
他们都是来看他们即将要远嫁蒙族和亲的宁舒公主的,可是他们又有谁知道,她这个坐在轿子里面的公主,竟然是一个李代桃僵的假公主。
叶汀的目光从拥挤的人群里面慢慢的划过去,就算是假公主,她往后这一辈子,也要顶着这个名声,过一辈子了,往后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这样拥挤的人群,这样繁华的大汉京城了。
叶汀鼻子酸涩难忍,急忙把窗帘放下来,扬起头像把眼中和鼻子里的酸涩憋回去,可是于事无补,眼泪顺着眼角直直的滑落进入鬓发里面,叶汀手忙脚乱的给自己擦眼泪,不能哭,自己嫁人是好事儿,更何况自己这次去了蒙族,叶家所有人和江家就能平安无事了,兰妹也能和江一成在一起了,久年也能自自在在,再没有什么顾忌的放肆的玩儿了,边境百姓也能不再受蒙族铁骑骚扰之苦,无瑕……他也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所以,哭什么呢?这是好事儿啊!
可是,就算有这么多的理由,叶汀还是没有办法止住自己的眼泪。
为什么要忍呢?
叶汀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轿子外面的人群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个个都在讨论,这宁舒公主的排场可真大啊!瞧瞧这十里红妆都数不完的队伍,皇上可真是重视宁舒公主,重视这次和亲啊!
所有的人都在赞叹惊艳,叶府和江府的人确实愁云惨淡。
叶夫人抱着叶兰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叶兰只能轻轻的拍着叶夫人的背安慰她。
今日是叶汀出城,他们早早的就在路上等着了,原本他们以为离叶汀出嫁还有十天,怎么着他们也还有时间见面说话,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可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十天里面他们竟然没有丝毫的机会去见叶汀,不早说大长公主府来人让他们去了,就是他们自己去了,也都被拒之门外,叶夫人想不通,心里疼,其他人心里却都跟明镜儿似的,叶汀现在已经是公主了,他们再去,这又是怎么一个说法?所以叶朗也只让叶夫人悄悄地去了一次,被拒绝以后就在没让叶夫人出过家门,叶夫人这几天在家里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叶朗虽然硬着心肠,说到底他也心疼叶汀,最终还是在叶汀出嫁的这一天,答应让叶夫人来看看叶汀的鸾轿。
叶夫人看着队伍里面唯一的一顶大红的花轿,泣不成声的看着,一声一声的喊着:“汀儿……汀儿……我的女儿啊,汀儿……”
叶汀坐在轿子里面的,外面的声音就像是被过滤了一般,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混乱的传入她的耳朵里面来,叶汀睁着眼睛,大概是太想念家里人了,她竟然像是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一样,叶汀苦笑起来,怎么可能?外面那么多人,她怎么可能听到呢?
可是心里的那一丝侥幸让她还是又一次掀起了帘子,往人群里面看去,目光一寸寸的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穿过,果然是什么都没有,叶汀苦笑,当真是出现幻觉了。
叶汀苦笑着打算放下窗帘,却冷不丁的抬头,看到了临街的店铺二楼,临窗而坐的叶夫人和叶兰,还有站在她们身后的叶朗,叶恒和江一成。
叶汀愣了一下,刚刚压下去的酸涩感一下子涌上眼眶鼻尖,叶汀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蓄满了整个眼眶,弄得她的视线都模糊了,叶汀赶紧伸手大力擦干净自己的眼泪,想要好好的看清他们的样子,但是眼泪不争气的一次又一次涌出来,像是没完没了了一样,叶汀用力咬着嘴唇,抬起手对他们摆了摆手,叶夫人立刻又哭的撕心裂肺起来,叶兰也红了眼眶,眼泪落下来,连叶恒叶朗都心中酸涩,江一成拍了拍叶兰的背,替她擦干净眼泪。
叶汀用了摆了两下手,就快速的把帘子放下了,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掉眼泪的样子,那样只会让他们心中担忧,并没有其他的用处了。
叶汀原本想等到擦干眼泪了说,可是这眼泪一掉出来,就像是止不住了一般,泪珠滚滚而下,很快就把喜娘一大早就给她精心打扮的妆容冲了一个一塌糊涂,叶汀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在轿子里面,直接把盖头当成了手帕,哭的肩膀直颤抖。
轿子外面的喜娘听到了,只是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琢磨着今天晚上要多给公主准备几块冰块了,没有丝毫要安慰阻止的意思,毕竟,背井离乡,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喜娘心里头也难过的慌,更何况是当事人宁舒公主呢?
眼看着叶汀的轿子一路出了京城,吹吹打打的乐声也渐渐远去,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城里面大队大队的人群才勉强散去。
只有几个着实无聊的人才跟在公主和亲队伍的后面,不嫌累的慌的看热闹。
秦中皱着眉头看着和亲的队伍走远了,有些担心的问道:“这么大的事情,咱们不告诉王爷,真的合适吗?等到王爷回来知道了,咱们瞒着他这么重要的事情,王爷一定不会轻饶咱们的。”
鹤鸣摇了摇头,语气冷硬怅然,道:“不能说,现在王爷在那边正是关键时期,若是他知道皇上在这个时候竟然把小姐嫁给了蒙族大汗当大阏氏,他一定没有办法安心处理事情,到时候王爷不顾边疆和蒙族的事情回来了,那小姐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到时候王爷就真的是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了。”
“可是现在,咱们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小姐就这样嫁进蒙族吗?头儿,你要知道那个蒙族大汗现在可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子啊?”
“这个我自有安排,自然不会让小姐受到一点儿委屈的,你放心好了,现在咱们最重要的是要瞒着王爷,同时把王爷吩咐下来的事情都做好了,到时候王爷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秦中点点头,虽然他也十分担心叶汀和王爷知道了这件事儿,但是他只能按照鹤鸣说的做,而且一定要越快做好,不然的话,和亲这件事情很快就会传到幽州,被齐玉知道,嫁的是哪位公主,就算齐玉一开始不知,时间长了也不一定能瞒得住,所以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一定要在王爷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提前帮王爷扫清一切障碍,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弥补自己之前犯下的错。
秦中咬牙,狠笑起来:“头儿,你放心,我们都已经和江一成他们交接好了,只要沁阳王敢动手,我们就让他有来无回。让他自己自作主张,还乱点鸳鸯谱,这次做了这样大的错事儿,是他自己把江一成推到了咱们这边,咱们就一定不能辜负了沁阳王的一片好意。”
鹤鸣点头:“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一定要安排好所有的守卫和禁卫军,不能让他们伤到皇上他们一丝一毫,惊吓到也不行,还有大长公主府,一定要加派守卫,确保整个京城,滴水不漏!”
“头儿你就放心吧,一切都按照您的安排,丝毫不敢错!”
鹤鸣点头,看向斜对面的江一成,只见他眼神凶狠的看向沁阳王府所在的方向,似有万千敌意,蓄势待发。
鹤鸣点了点头,和秦中一起回了端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