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在我以前住的那个地方,有好多老医仙,真正的医仙!按他们的解释,就是你的身体太好了。”江逸认真的说道。
“我的身体......太好了?”她睁大了眼睛,不知这瞎子在说甚么鬼话。
“对,就是太好了!”江逸逞强说,“你不知道,其实在我们身体里有很多......小虫子,小到肉眼看不见那种。一旦有疴症进入身体,它们就会和顽疾打架......”
江逸来到这世界已六年,虽然记得一些常识,但解释起来分外艰难,到后面竟舞着手足比划起来。
他心想那女孩儿一定在笑话我吧,却只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便继续说道:
“像我们平常人的小虫子呢,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的虫子却较劲些,甚么都想管......所以咯,只好让你遭点罪了。”
......
胡同里栽着一树梧桐,黄叶坠下,落在女孩肩上。
江逸见她默不作声,尴尬的摸摸鼻子。说道:
“反正呀,你这病没啥大问题,更不是你的问题。多忌口勤修炼,以后慢慢就好啦......”
俩人又坐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凝固,江逸忍不住了,扶墙站起来道:“嘿,就算不信,好歹也吱个声吧。”
“我信。”灵雨轻声说。
这下轮到江逸愣住了,心想这女孩该有多蠢,连这种疯话也相信。这智商怕是拐卖都不用编词吧,摸摸头就拉走了啊。
“咳咳......”他干咳两声,还想说些什么,忽闻心兰在围墙外呼唤的声音,再转身时,周围已跌塌崩碎。
......
阁楼中,江逸猛地惊醒过来,双腿发力一蹬,撞到身后的书架上。幸亏那架上真布有阵法,巨力之下纹丝不动,连声音也未曾传出。
只把他脑壳撞得生疼,跌坐在地上大口吸气,额头上已是细汗密布。
再仔细四下张望,惊觉已至阁楼深处。这里光线昏暗,书架上积了层薄尘,想是许久未有人动过了。一枚枚玉简老旧了许多,泛出幽绿的光,好似深渊中的冥火。
再细闻,远处飘来隐约的剑鸣声,势若尾雨。
这一切,晃如南柯之梦......
“方才所遇的幻境,竟是我儿时的经历,可明明连自己都记不起了,在幻境中却如此清晰......莫非有妖物作祟?”
江逸只觉寒毛耸立,也不愿多待,起身束紧铁剑便走。忽瞥见正前方一枚玉简散出淡淡的白光,宛如月下寒泉,叫人忍不住想浸下双手......
待醒过神来,已把那竹简握在手中。
“娘的,有忒邪门?”江逸惊呼一声,抽手将其甩开。
叮、叮......
玉简滚在木板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阁楼内。
江逸口中念起炼灵真言,欲往外行,又见那玉简氤光大盛,一缕白雾绕过来。
唬得他拔剑在手,竖目直瞪,又怕被白雾勾了魂,于是敛神守意,门齿轻压入舌尖处。
可是过了一会儿,白光又消散而去。
......
一滴冷汗从江逸腮边滚下,他瞥眼看向架外,只见霞光依旧晃动,江泰等人并未发觉此处异故,心下思忖道:
“从来只听闻法器能散发幻境,这楼中所藏的皆是秘籍决简,怎也能勾人神魄?况且十几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到过此处,难道都未曾遇到过?”
江逸小心观察那枚玉简。此时其神光敛尽,显出古墨深绿的壁身,与周围百十个玉简无甚两样。
他思量片刻,换单手持剑,一股灵力气流自右手劳宫穴涌出,将周边一枚玉简吸入掌中。
随着海量的信息涌入脑中,他轻怔片刻,又吸过另一枚玉简观阅,一连看过两三枚,眉头逐渐皱起:
“这里所藏的竟不是灵决功法,而是经书道藏之类的杂书,甚至连奇闻异录也有。虽然在外面也算珍贵,可对修士并无帮助,想是因此才无人问津......”
他劲气一送,那几枚玉简便稳稳当当的落回架上,只留下一处空黑的缺口,和地上横摆的玉简......
它此时全似一块墨旧枯木,若是再将其放回书架上,只怕再过个百十年也不会有人问津。
......
江逸心中交战了一会儿,还是横下心来,用袖布在手上缠绕几下,五指虚掐将那枚玉简嵌入手中,几个古朴篆字便浮现出来:
“因染道释图”
他神思钻入,轻阅简内信息,面色越发古怪,呢喃道:
“这只是古朝一道士云游四海的游记。其形式驳杂,不禁有题字撰文,更包含了写意书法等......似这等闲书,难怪没人问津,可为何幻化异象引我而来?”
正想着,忽发现这玉简未下着禁忌,里边内章畅通无阻。
“呵,如此杂文,连族老们也懒得费心了。”
他不敢大意,小心以神思探入,刚看到第一幅画便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图中一位缥缈道士立于华山之巅,白须扎起,面容虚幻,一双眼睛含着三分揶揄、七分讥讽。真好一位游戏人间的老道。
这老道伸了伸懒腰,忽然十指拉出细长的金丝一隔而下,便以苍穹作了画布。
这儿挥袖拢一朵云儿挂彩,那边水墨叠染作河山,气吐万里风成脉,眨眼狂雷翻幕雨,几点恩泽花田开,快刀切作峭壁来。虽无造化之本事,却也留下万世狂浮。
空中霎时闷雷作响,山海崩轰,狂风舞起他一束白须和垂发,但他浑然不觉。
三日,画成。
但见浩荡的画卷横立山尖,十数丈长,三四丈宽。纵眼雷雨艳阳,气吞万里河山,细数农田小舍,篱边小鸭黄掌。
真一幅九州之绝迹。
那老道哈哈大笑,把图卷入袖中,纵下山去,幻境也到此为止,江逸却瞪大了双眼。
“这......这莫不是太虚炼灵卷中所绘的写意图?”
原来适才这老道所作,正是灵卷中第一句真诀幻变而成的“拔翠俯瞰九州雾”。
只是卷中所绘只有图意,这玉简里却记载了绘图过程,一些残缺之处也给补全。
他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又赶紧观阅下一幅图,果然是那副“东京富春众人浮”。
如先前那般,又见一老道立于繁华花桥上,绘封城之靡景。
这简内记载的,竟是“太虚炼灵卷”的制作过程!
......
江逸继续鲸阅,依次见到雕花下咸阳故楼之骤雨,残雾笼幕断桥下瘦荷......直看到近来苦思的那几篇碣石书法,才停止翻阅。
“这道释图,莫非是太虚炼灵卷的前身?怪不得我念动真诀,能引它散出幻想......可此物非俗,为何冷摆于此,难道那些个族老天才的眼光真那么差?”
他思忖片刻,便明白了此间缘由。这道释图虽比炼灵卷更为完整,却少了最重要的口诀。
似他自己参悟太虚炼灵卷时,也要循着口诀反推写意,才明白图墨中的天地真意。
若是单得浮图,又无人从旁指点,只怕要参研千遍才能看出端倪。而面对一本“游记”,谁又有如此耐性?
......
“这玩意儿对别人来说废纸不如,对我却是必不可失的机缘。如今我阻于第二十六道真诀前毫无头绪,若是得此图从旁侧推,说不定便能拨开迷雾......”他暗自思量道。
自从隐老闭关疗伤后,江逸对“太虚炼灵卷”的研悟便一落千丈。他深知这灵卷的威能,若能将七十九道真诀尽数悟透,日后行走仙途,神力将再不会成为短板。
“必须要带走它!”江逸沉声道。
......
正在此时,一只九翎虚尾掀在阁顶上,化作滚滚气浪席卷散开,凤吟垂微,夕霞落尽。
随着“锵”的一声收剑入鞘,阁楼里终于恢复了寂静......
“呵呵......短短三年,公子已悟出此诀真意,真是后生可畏......适才老夫怕你未领会决中精要,才出口妄言加以指点。你既已入了剑门,先前吾言可无需理睬了......”
“晚辈得莫老指教,只觉茅塞顿开,胜过三年苦修,在下感激不尽!”
“咳......都是一家之言,只可旁通,万不可摒道逆行。”
......
窸窣谈话声从阁厅飘来,江逸充耳不闻,只躲在深处研读释图。
先前江泰没讲这阁中的规矩,不知能否带两枚宗秘出去,如今趁着玉简无禁,只得赶紧强记心中,以免错失机缘。
又闻外面低语道:
“......修诀公子,没想到你剑法之高,我江泰服了你啦。”
“晚辈这些都是无用的花招,只怕难入泰族老法眼。”
“呸,我江泰虽然脾气爆,却也佩服有本事的人,你算一个......先前我说的那番话,你就当老子放了个屁!”
“莫族老豪放豁达,晚辈敬佩不已。”语气却依旧是云淡风轻,却挑不出任何毛病。
“娘的,你这有真本事的人,狂些也就罢了......老夫最烦那些倚仗人势的小人,没有本事不说,整日装出一副鸟模样......”
他口里骂骂咧咧,忽想起半个时辰已至,便喝到:
“江逸!时辰到了,快滚出来!”
喝声如雷,滚滚淌遍阁内......
江逸心中暗道不妙,这玉简里蕴含数千幅奇章异图,就算他神力浑厚,也难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尽数背下。
如今时辰已至,也只背得下前边四十来副,他正犹豫,又闻一声暴喝:
“臭小子,莫不是在里边做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