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瓣剑花划破长空,如叶刃在水面荡开潋滟,惊得四周的榻纸猎猎作响,江逸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此处也只是一居普通的阁斋。但两位族老仍闭目静坐,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莫非架上藏有阵法......也是,这宗族密藏岂是我江逸能毁坏得了的。”他眼中划过不甘,右手在袖中捏住一张道符。
那江泰却忽而速度爆涨,瞬间便立到江逸面前,一手隔袖钳住其手腕,另一手劈然将道符夺下,灵力一催,电光如刺,烟雾纷纷从指间钻出,被阵狂风送出阁外。
“好小子,花招还不少!”
他狞笑着,脸上每一道褶皱都透出凶横和阴毒,大手正要扇下。
啪、啪、啪、啪......
身后的剑花在书架前相济爆裂,一道剑气自烟中钻出,缠着一缕烟尾袭向江泰背心。
“哼!”
江泰横眉似夜叉般竖起,犹豫了片刻,才回过身来化解。可掐住那道剑气的同时,手掌亦被其缠上,同时第二重暗劲又袭来,叠在前道剑气之尖。
他手心吃痛,环掌一翻将暗劲卸去,五指手指似粗黑的钢叉扣下,却捉不住那缕剑气。被其似柔蛇缠绕,腕指口夹等关节经脉如被万针齐扎。
他知道此剑未蕴含灵力,只消自己修为一催,登时便可捏得粉碎,但如此一来未免有恃强凌弱之嫌,也只掐指成兵使劲拆解。
可传来的暗劲一重接一重,至后来竟有九重暗劲相互叠加,柔蛇也生犄化龙,剑刃压入掌肉深处,若不是他皮糙肉厚,一双手掌早给卸了下来。
江泰怒目圆瞪,终于晓得自己剑意差对方太远,欲吐灵力将其捏碎,那剑诀却悄然钻出,消失在空中。
......
“修诀少爷,你剑法超群,老夫佩服得很呐!”他冷着脸瞧过去。
只见书架后面踱出一道持剑人影,丰神俊秀,眉心一抹冰冷的金色棱印,不是修诀又是何人?
“泰族老一身修为通玄,却甘愿配晚辈玩弄这些无聊的把戏,这份气度可堪宗师之称。”
江泰面色缓和了一些,道:“输了就是输了,我剑法比不过你,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修诀抱了抱拳,也未再谦让。他抬眼瞧了瞧江逸,才说道:“泰族老,此人虽多有冒犯,但本次机缘对他实在难得,这笔账可否暂且记下,待日后再算?”
江逸此时被擒住右手,一股酸麻自神门袭遍周身,灵力便如泥潭般堆流,耳朵也嗡嗡作响。
他仍沉浸在方才的剑法中,对周遭变化充耳不闻,心中只想道:此剑劲神乎其技,所见中只怕唯有师父才使得出,在这番叠加下,是否灵决也可发挥出更大威能......
忽闻江泰喝骂道:“江修诀!你的事儿还没完,还敢帮他讨饶?捡好了灵决就赶紧给我滚......今日这小兔崽子只消能瞧上一眼,我便不干这族老了!”
江修诀眉头锁起,没想到他把话说得如此决绝,看来俩人间的矛盾已然颇深。
不过也无妨,昨日他见江逸击起四枚玄牌,虽然占了灵决之威,却也对其另眼相看。此次遇见,方便就顺带帮一把,不行便算了,至于江泰的怒意,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这时,阁楼里又一道声音传来:“江泰,既是修诀少爷出言,你便放他一马,咳咳,日后我亲自替你讨回公道......”
这嗓音干涩枯老,好似两块生锈的铁器相互摩挲,叫人心头发毛。众人循声望去,原是中间那位族老开口道。
他仿佛刚睡醒,眼睛半睁不睁的,面色却如孩童般润红,只是与这嗓音凑在一起,便叫人不寒而栗。
“莫族老,此子屡次辱我,况且我刚才说过......”江泰急了,气势却若了不少。
“你说话跟放屁一般!要甚么紧......”那族老忽而破口骂道,小眼瞪得溜圆,叫人瞧了发笑。
江泰一张皱脸涨成猪肝色,又不敢不从,慢腾腾的把掐住江逸的手松开。
江逸终于落到地上,先是跃开两步,再撩开衣袖,只见手腕处印下一道赤红的掌印,整个手掌因血流不畅而苍白如霜,良久才恢复知觉。
他冷眼瞪视江泰,后者亦狰狞回瞪,却不敢再出手,殿内陷入片刻的死寂。
江修诀才收了剑,恭声道:“晚辈在殿内胡闹,惊扰莫老清修,实在罪该万死。”说罢微微弓了身子,双手持礼,在此人面前,连他也不敢造次。
那老者难得露出笑意:“呵呵,这里也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你选好灵决了没有?”
“晚辈未选灵决,只拿了一本剑谱回去研习。”江修诀上前递过一枚墨绿玉简,其上流光映翠,连带地上榻木也淌过浅浅波纹。
老者闭目片刻,又笑道:“甚好,底子打牢了,灵决也再没有品阶之分了。”
“莫老说得是。”
老者又瞥眼道:“学谁也千万别学那江泰,只懂得莽修灵力,也不晓造化之理,算甚么修道之人?此次在你手下吃了憋,也是理有应得......”
他嘴里念念不休,好似市井老迂的抱怨,江修诀却始终垂首聆听,不敢多言,连那江泰也不说话了。
老者好容易说完了,才笑眯眯的道:“修诀少爷,你是知道规矩的,在这儿借东西,第一得看你有无资格,适才从你与江泰比拼的剑意中,老夫已心中有数无需再试,不过这第二点嘛......”
“晚辈明白。”修诀躬身下来,递上一只精巧的芥戒。
“嗯——”老者笑吟吟的接过,手指在戒上一划,才交还给他:“呵呵,无需那么多,三年不见,你是越来越阔气了。”
“都是宗族开明,晚辈不过是借树乘凉罢了。”
“呵呵,甚好甚好......”那老者见到修诀,嘴角的笑意便没停过,又道:“对了,你的凤吟剑诀修得怎样了?使给老夫瞧瞧。”
江修诀喜道:“正要想莫老请教......”说罢恭行一礼,轻拔出剑......
江逸想起玄仪曾说过,三年前那江修诀夺得魁首,所得的族赐便是这一本凤吟剑谱,见他将要使出,心中不免有些好奇,欲贪看几招,心头又想道:
“呸,这是人家的傍身剑诀,你若偷瞧,日后即便胜了也不光彩。”
便瞥过头去,却听见飒飒风声,好似千匹鸾凤在身后齐鸣。心想那修诀竟毫不避讳,当堂使出,又用灵力将双耳也堵上。
那老者意味深长的看了江逸一眼,轻声说道:“江泰,你领这位逸少爷进去阅选宗秘吧。”
低沉的嗓音透过灵力隔膜,清晰的传入江逸耳中。他还未反应过来,又感一道震哼,后领已被股巨力拎起,绕过那使剑的修诀,丢进那排书架中......
晃眼间却瞟见阁内横炼的彩匹乱舞,寒彻的剑气便藏在彩匹之中,成百上千的翻涌,即便灵力极微,仍将榻木震得不断颤动。
这剑决,既含离手剑的纷乱,又有持手剑的凌厉。在众彩匹之中与其对敌,只怕稍微不慎,身上便多出几个窟窿。
“这便是江修诀的凤吟剑诀吗......”
江逸还停留在震撼之中,他虽不是有意偷阅,可对于一名剑客来说,有些剑招一旦见到,便再也忘不了。
“你自去选吧!半个时辰后出来门口......”江泰喝完,转身便走,忽然又扭头过来冷笑道:
“哼哼,别怪老夫没提醒你,这儿可不比下层,喜欢甚么便拿甚么。想从此处带走灵决,还得掂量自己的本事......”
却见江逸没理自己,起身拍了拍灰土,自顾自往里边走去。他眼里将喷出火来,冷哼一声愤愤离去。
江逸强埋下心头的剑招,也不去理几丈外呼啸的剑鸣,目光聚集在书架上。
但见其通体古朴墨红,也不知是用什么木材所著,上边整齐的放着翠碧色的玉简,一行约莫二三十个,一列又分有十行。
“这些尽是高阶灵决吗?这藏私未免也太恐怖了吧。”江逸思忖道,但玉简旁也没瞧见签章简介,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小心将手搭上一枚玉简,其上忽浮现出一列梵文:
“馔玉撼浮经”。
同时,一股繁复的铭文映入心中,“知唯妄念,无实境界,浮游花叶,朝生暮死,帝王将相,亦无长生......精气化神,念虚还真,以己度宇,撼树何畏......”
他表情似痴如醉,恍若闻道山人,良久才回过神来,眼中拂过一层狂热。虽然尚不知晓这灵决是何品阶,可绝对不低便是,如今就摆在面前,要还是不要?
江逸面色越发贪婪,但凡习武之人,对于高阶典籍无不是梦寐以求。如江湖中为几两碎银而大开杀戒般,仙途之中,为密藏典籍而产生的争执也绝不少见。
况且这“馔玉撼浮经”也不贵,只值八十几枚族玉,自己大可换得......
他脑中回味着方才的妙法,手已不自觉伸了过去,将触到玉简之际,心头忽忆起适才江泰说的话,恍然醒悟。
“我自踏入仙途以来,所修的不是剑诀便是拳法,佛经秘典还从未涉猎,即便其中藏有妙法真言,也未必适合自己......选了它,只怕连这阁楼也带不出去。”
江逸警然缩手,可就此放弃又心有不甘,好在尚存一丝清明,在心中不断默念炼灵卷里的真诀。茫茫识海之中,那座灵台忽然宇光澈明,将昧妄虚气驱散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