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喧嚣声中,江逸掠上高台。
此台高十数丈,前边正对着灵均殿的古朴木匾,底下则是无数热烈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不自觉揉了揉鼻子,忽瞥见家眷席一隅,母亲抿嘴微笑着看过来,心兰立在她身旁,还朝自己挥了挥小拳头。
席上人流繁杂,她俩周围却是空荡荡的......
江逸温笑示意,一旁的族老出言提醒道:“二少爷想是第一次上来,只需使出全力,击打石胎处便可。”
他点了点头,行往那鹅石前,又闻那族老笑道:“离远一些,奔行助力也是可以的。”
江逸充耳不闻,他未曾冲破气海,若想争夺前五之位,只有使出点剑才行。而此招静发点至,纵身起来反而会乱了气息。
他于石前定住,伸手轻触在胎面上,顿觉满手细腻柔软,好似腹部嫩肉一般,全不像块巨石。石面上杂乱着剑痕拳印,灿烂的阳光透过了胎壁,在内部映射出绚丽的淡芒,宛若一块美玉。
擂台下,人潮似海浪般涌动......
“听闻前些日子,江逸曾接下了泰族老一招,看来此次【夺魁】之战必有他名了。”
“嘿,那日我可在场,当时他手上突然变出了一道青光,也不知是什么灵器......依我看啊,那一战还是有些水分的。”
“怪不得,我还道他进展如此神速,即便是每日炼仙丹吃也达不到吧。”
“这初试无法使用灵器,正好可看下他的实力。”
......
大伙儿吵吵嚷嚷,显然对这位声名鹊起的二少爷皆有些好奇。
江逸眼睛微微眯起,袖中的右手凝成剑指,肩穴处逐渐聚满彻骨的剑意,袖袍却静静垂淌,一丝劲气也未散出。
仿佛一间浸着淡茶的禅居,表面上看起来毫无波动,佛像和案台后却藏满了死士。甲胄似刀片一般紧挨着,斧凿挤贴在木榻上,只待指令一发,便将那茶客砍成肉泥。
静若沾血恬菊,动似薄剑钧雷。
族老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凝重的看向其低垂的右袖。就在此时,那只手动了,剑指滑出袖袍,仿佛洞穿了时间,悄悄点在石胎之上。
嗒、
似滴水入池般,石胎被激起层层涟漪,作环形向外荡开。随着肉壁涌动,强悍的劲气被迅速吸收,连一丝气旋也未溢出,缚住鹅石的九缕金丝却泛出刺眼的光,伴随着剧烈的震鸣,一柱金光冲向天际。
霎时间,第一枚牌匾瞬间被掀翻;
接着便是第二枚;
第三枚;
飞舞的牌匾上泛起暗金的纹路,好似三面飘荡的旗帜。金光冲劲儿不断,径直灌入第四枚牌匾之内,震得它不断颤鸣,几次将要翻起,又被覆盖下来。
......
哗——
台下一片寂静,众人眼睛瞪得老大。冲破第三道牌匾,便意味着江逸已跨过淬体期圆满之境,若是第四枚玄牌被翻起,又是什么境界?
御气境!
虽然往届【族比】中,翻起四枚牌匾的子嗣也有不少,可在十五岁前便做到这一步的却寥寥无几。
众人脑中又浮现出三年前的场景,彼时也有一个绝世少年,以十四岁的年纪击出四品中等成绩,在【夺魁】之战中力压群雄。
但他从小便是当之无愧的天才,而江逸,在半年前还只是一个废物。
莫非又要见证一个天才的崛起?寂静的比武台下,数道吞咽口水之声滚出。
啪!
台上荡过一声脆响,却好似惊蛰划破夜空。无数瞪视下,第四枚牌匾径直被掀翻开来,暗金色的符文瞬间溢满牌声,金光依旧向苍穹刺去,最终停在第五枚牌匾之下。
“四品中等!”
族老的嗓音似唱戏一般拉长,场下噤若寒蝉,无数倒吸冷气之声响起。
从族会上险胜江珅,道后来大闹管事处,江逸一次次击碎了众人的幻想。如今更是以耀眼的成绩,将所有的质疑都生生击溃。
欢呼的人群中,又有几道目光悄悄望向修诀,暗暗叹息。
若放在往届,四品中等已可以争夺榜首之位,可此届却不同,那个青年如帝王一般立在山顶,高傲的俯视着登山的少年。
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天才,一个是宗族力培的强者,江逸与他相比无疑还差些火候。但即便得不到【夺魁】榜首,凭着这份天赋,日后在府上也可以平步青云了。
......
江修诀淡然看向台上,片刻后又收回目光。
相对于众人,他能看得出来江逸此时还未到达御气境界,甚至连自己三年前的半步御气也未曾达到。能打出这番成绩,不过是依仗着高阶灵决罢了,并不足为虑。
他轻轻闭上眼,手指轻敲在身旁的石板上。
......
另一边的玄仪却颇为震然,虽然早有心里准备,这份成绩仍出乎他的意料。他清楚的记得,树阁斋事件至今才过去半年多光景,江逸却以堪称恐怖的速度攀上了年轻一辈的顶峰。再过九个月,其又能成长到如何地步?
“这经书我志在必得,若没其他办法,说不得,只好搏他一搏了!”
彼时院中那番话又响彻耳畔,他摇头苦笑道:“照此势头看来,说不定还真能如他所愿,看来今年的【夺魁】之战有些精彩咯......娘的,这年头各个都是天才,啥时候轮到我也体验一番。”
......
纷嚷的人群中,江珅自嘲一笑。他并没有拥到修诀身旁,自从那次在管事处被江逸击倒后,他便极少同修诀等人来往了。倒不是对其有成见,而是隐约觉得,以往那般处事方式,对自己的修为并无益处。
这段时间他清修闭关,反而触到了那层朝思暮想的壁垒。照这么发展下去,虽然不能进入【夺魁】之战,但也能在【争门】里拼到中上之游,待成人礼过后分到一个好的去处。
他望着台上的少年,忽然不知道,自己与他发生冲突,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
台上。
江逸收手归袖,瞧着头顶上金光熠熠的四枚牌匾,心中却有些发憷。四品中等,应当属于御气一阶的攻势,也不知能否挤入“卓等”之席......唉,适才若以铁剑使出,效果应当会更好一些。
但他不愿现在便将底牌尽数暴露,凡事留一手,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学到的道理。
身旁的族老笑得眯起了眼:“无怪乎世人皆言虎父无犬子,江少爷,这成绩可足稳入【夺魁】了,恭喜恭喜。”
江逸抱了抱拳,准备跃下台时,又瞥到看席上,江氶正喜笑颜开的同族老们阔谈,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写着满意二字。
他未置可否,欲朝母亲点了点头,谁知她身旁也围上了几位美妇,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心兰尴尬的立在一旁,手中已捧着几卷绸缎。
江逸心中忽泛起一丝宽慰,若自己大放光彩的话,母亲在府上也会受人尊敬吧。他甩了甩头,随即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跃下高台。
......
试炼继续进行,偶尔有子嗣打出三品高等的成绩,掀起一阵喧哗,但远达不到方才的轰动。
江逸看来一会儿,渐渐放下心来,玄仪在一旁笑道:“逸兄宽心,那江修诀上一届便是凭着四品中等的成绩进入【夺魁】,这番成绩已算是上佳了。”
江逸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仪兄弟,吾辈之中除了江修诀外,还有那些兄弟冲破了气海?”
玄仪思索一阵,沉吟道:“年轻一辈中,有资格与逸兄争夺榜首的,我看只有三人,第一位便是江修诀......上届【夺魁】中,他凭着半步御气的实力,竟能击败御气期的前辈,实为府上百年一遇的绝才,真不怨父亲如此喜欢他。”
江逸点了点头,又听玄仪清了清嗓子,说道:
“其二便是六叔江蜚之子,江厉。他上届【族比】时便达到了淬体境圆满境界,听闻去年突破了气海,这届族比肯定也会参加了......”
他又压低了嗓音:“此人专研拳术淬体之道,可不似江珅那般懒散的功夫,他与人交手,最喜在前面三招施上全力,如陷阵铁车一般,须得小心招架。”
“江厉么?”江逸沉吟道,此人的名声他略有耳闻,听说其颇为嗜战,且每次动手必有伤残,现在只剩下三个手指,也是在赌斗中被人斩断的。
“那还有一人是谁?”
玄仪笑道:“此人说起来不算是宗嗣,只因天赋了得,自小给其父托关系送来府上......”
正说着,忽闻族老高声呼道:“江沫儿,南关镇分宗家长江雷长女,年当十八,上台!”
玄仪笑道:“便是她了,听闻前些日子也冲破了气海,也是惊才艳艳之辈。”
江逸好奇的望去,只见一女子跃上高台,其头发扎成细辫垂到腰间,身形高挑,淡黄的衣裙轻缚在身上。上台后也不说话,抬手一挥,台边的器架上便飞起一杆铁剑,重重撞在鹅石之上。
随着“叮”的一声铁鸣,金丝上悬挂的牌匾便呼啦啦的舞起,金芒似比江逸的还要强上一筹。
“四品中等!”族老朗声宣布道,旋即又笑着说:“沫儿小姐真是好身手,这才冲破气海,便能驾驭离手剑技......就是少了一些规型,殿里十三架左侧有本【九脉阵图】,你可多多翻阅。”
江沫儿这才抱了抱拳,旋即径直跃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主修离手剑技的吗......”江逸思忖道,仙途中的剑修大体分为两脉,一脉是持手剑,如点剑这般以高超的剑技贴身御敌。另一脉便是离手剑,此脉主修剑阵法型,守心散灵,御剑杀敌。
似在崖池水底,隐老对抗龟妖的七杆飞剑,便是离手剑的技法。而方才那女子御剑击石,也算是入了离手剑门了......
正想着,忽闻台上的族老高声呼道:“江尘!北院提兵都尉江玄之子,年当二十,上台!”
此言一出,底下登时一片哗然,连玄仪也锁起眉头。
“怎么连他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