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江逸窜出绿竹林,径直往江府行去,一路上只觉有股闷气堵在胸口,许多事情也想不明白,那盒糕饼被提去段府又转去绿竹居,现在终于扔到了路边......
待行到江府前,却隐约听闻弦乐自墙内传来,把门的守卫又添了两人,而玄仪也立在一旁四处张望着。
他一改往时素袍,却束起劲装,腰间跨一把三尺窄剑,连平时披散的墨发也缚在脑后,颇有几番英姿。
江逸想起那日在醉霄楼中,他弹指之间便化解了三名同辈的招式,看来修为也不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却不知今日为何要做这番打扮?
正想着,玄仪也瞧见江逸悠哉悠哉的行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登时奔到他面前,一把拉着就往灵均殿跑,口里怨道:
“你这人真不省心,今日可是【族比】初试的日子,怎么还敢出门闲逛?若是错过,只怕你那本经书得等三年以后了......”
江逸初时一头雾水,只是被他拉着也奔纵起来,再仔细回忆,似乎往届【族比】确是会提前半年初试,只是他从不参加,便也没放在心上。
又闻玄仪苦笑道:“你真该好好谢我,不知测试开始了没有,若是赶不上,今年的【族比】可与咱俩无关了......”
江逸讪笑作答,俩人穿过长廊,只见平日里热闹的亭台此时冷冷清清,连下人也不知哪去了,唯有几片落叶在地上翻滚着。直赶到灵均殿旁,才逐渐听到喧闹声。
轰!轰!轰!
忽闻一阵震耳发聩的擂鼓,接着管弦齐奏,江氶厚沉的嗓音传来,竟压过了嘈杂的喧嚣:
“诸位宗亲——我江府自立宗以来,剑荡群魑,蹄与趾国,幸得先祖庇佑,使得饮血男儿辈出,族当国之栋柱......而今,我辈更当磨剑炼钢......”
擂鼓渐熄,管弦铺奏,滂沱的嗓音撞在连绵的瓦梁上,经久不散。但见围着灵均殿的镂墙外,三三两两的围着下人侍女,笤帚和抹布还握在手里,嘴里却稀碎的谈论着。
“日子过得可真快,上届【族比】好像几个月前才过去,这届又开始了。”
“嘁,你每日就知睡觉吃饭,今年与去年有什么分别?像你们东院的梁叔,如今都到管事处坐班了。”
“这你就不懂了,他在那儿每日熬夜做账,还比不得我这清闲哩。”
......
江逸没理会众人的浑话,俩人脚步生风,径直跨入场中。只见放眼处已是熙熙攘攘,大多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颊顾盼熠熠,已刻下了江府独有的傲气。
他们有些是宗族血脉,也有些是偏亲族老的子侄,但此时,众人只有一个身份,便是江府的年轻一辈!
几名子嗣悄然拥到玄仪身旁,目光偶尔触到江逸,也带着些许敬畏。
见玄仪正与众人笑谈,江逸干脆四下张望起来。
只见比武台四方,不知何时立起了朱红色的大鼓,在日光热切的照耀下,红绫翩翩,威风凛凛。
正中四座比武台上架起木台,竟比灵均殿的牌匾还高出几分,台上立着一块半丈高的鹅黄卵玉。其通体圆润透亮,特别是顶尖儿那一块,被阳光照射得近乎透明。
卵玉正面印着许多拳印剑痕,腹部缠着九缕金丝,金丝绕着油红圆柱伸往苍穹,由低到高挂着九块暗金牌匾。
比武台下是熙攘的人潮,另一旁,江修诀闭目坐于树下,似是感到江逸目光,抬起眼帘朝他颔首示意。但江逸并不理睬,又看向别处。
家眷们的坐席摆在殿前左侧,三五个夫人各自凑成一堆,叽喳的聊着自家的孩子。还有许多族老穿着族袍坐于席上,此时他们已不代表家族权威,只是盼子心切的老者罢了。
这些族老都是在仙途中闯出名气后才投奔江府,对江府的归属感大多源于自己的后辈。
而【族比】不看重子嗣的血脉,若在这场比试中打下名气,对今后资源的分配有着重大影响。
这时,老爷子们梳着整齐的头发,气定神闲的酌茶,目光偶尔与子嗣相触,也不免像寻常老人一样勉励几分。平日里不知给这兔崽子开了多少小灶,全看今日的发挥了。
......
玄仪松了一口气,凑到江逸身旁:“看来【族比】还未开始,还算咱俩命好。”
江逸仰望着架台,问道:“仪兄弟,这比武台上架起的鹅石是何法器,以前也没见过。”
玄仪笑道:“此石唤作峻熙,可不是什么法器,它是先祖从南峰之巅上寻得,以力击之,能发霞光......因御气之下者灵力稀薄,难以探查,是以开创【族比】以来皆是以此石试炼。”
江逸也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又问道:“以此石试炼?难道今日不比武了?”
玄仪慢慢介绍道:“今日只是初试,并不赌斗。待会我等一个个上台击石,族老们会以峻熙的反应评出五位‘卓等’,其余皆划入‘庸等’之列。而后‘庸等’诸人便开始为期三月的比试,此过程唤作【争门】。其目的是决出三位子嗣划入‘卓等’,与先前五人一同决斗,便唤作【夺魁】......整个过程要持续半年有余,期间几乎每周都有赌斗,算是族上一大兴事。”
江逸点了点头,心头默默消化这些信息,暗想江府不愧称作以武治家,这【族比】前后加起来竟要打上半年之久,又问道:
“仪兄弟,这【争门】之战,只因‘庸等’之数较多,打上三月也是常事。可后边参与【夺魁】的只有八人,怎么还要打几个月之久?”
玄仪道:“这【夺魁】只需战上三场即可,可每场比斗间都要隔上三个月。一来是为防止带伤参战有损公正,二来也是为了烘托气氛......这大半年间,宗内子嗣战意高涨,修为往往也精进不少......”
江逸微微颔首,心下却寻思道:“照此看来,离最终的决斗还有九个月的时间。这样也好,以我当前修为,对上江修诀绝无胜算,唯一的机会便是在三个月内冲破气海......唉,若想这三月清静一些,也只有奋力挤入‘卓等’之列了。”
......
正想着,江氶已致话完毕,随着一阵擂鼓奏乐,一名族老跃上卵石旁。他枯手轻捻开厚沉的竹简,念诵了一遍初试规则,大体与玄仪所述无二,随后高声喝到:
“初试开始!峻熙试灵!”
“江裕,北院侍翎江谷之子,年当十七,上台!”
只见一片呼喝声中,一名身材臃肿的青年跃上架台,恭敬的朝族老行过礼后,摆起架势搭带挽袖,拢起的右拳上隐隐有萤光浮现,旋即大喝一声,朝着鹅石击去。
忽闻“啪”的一声脆响,鹅石亮起微弱的青光,而几缕金丝微微颤鸣,金丝上挂的九块牌匾,却只亮起两块。
“二品下等!”
族老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面无表情的在竹简上记录着。台下一片哄闹,那青年涨红着脸匆匆跃下,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向家眷席。
“江珅,族老江泰之孙,年当十六,上台!”
江逸打起精神,方才那青年不知修为如何,但江珅他是交过手的,且看他能激起几块玄牌。
但见江珅默默从梯台掠上,脸上还残留些印痕,张扬的脾气已收敛不少。待向族老行过礼后,也敛气架拳。
虎啸之声渐渐荡开,他面色凝重,指爪在袖中虬然弓起,隐约浮现龙虎之形,劲气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赫然又是那套龙虎袭身拳!
霎时间,他脚猛蹬台面,一双虎爪登时嵌入鹅石内。
嘭!
一声闷响传出,隐隐有几道气旋飞散,鹅石所发出的青芒比适才更亮了几分,但金丝上仍是只亮起两块牌匾,只是匾面流淌的暗金色更为深邃。
“二品上等!”
众人议论纷纷,台下角落里,江修诀也同周围子嗣说道:“那江珅已触到淬体大成的门槛,看来那次打击,对他也并非毫无好处......”
大伙儿纷纷称是,修诀又肃声道:“相较于其他境界,淬体期的进展虽然缓慢,可却胜在没有桎梏所阻。你们修为停滞不前,多半是心头杂念所导致。若是收敛心性,突破气海也不过是七、八年的事......”
众子嗣纷纷汗颜,也不敢点头附和。仙途之中,淬体境最难看到变化,数年毫无进展也是常有的事,似修诀这般十四五岁便突破气海的,已属惊天之才了。
见他们这番模样,修诀不满的冷哼一声。
......
随着子嗣们一个个上台,却大多停留在二品之列,偶尔翻出几个三品牌匾,便在台下激出一阵欢呼声。
江逸观察了一阵,思忖道:“看来翻出二品玄牌应当是淬体境中期阶段,三品则是淬体境大成......我若使出破邪还真,不知能否翻起第四枚牌匾,进前五确是有些为难,但若使‘点剑’的话,又有些早......”
一旁的玄仪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低声提醒道:“待会儿你上台之后,须得用尽平生之力击石,万不能有半点藏拙,江府人才辈出,若是分到‘庸等’,这三个月里会很麻烦......”
江逸正想回话,忽闻族老高声唤道:“江逸,家主江氶次子,年当十五,上台!”
听得周围一片哗然,他满脸苦笑,本来还想再多观察几人,没想到那么快就轮到自己。玄仪又在他耳边低语一阵,大体还是告诫别留力。
江逸微笑点头,跃上高台,朝族老行了一礼。那族老善意的笑道:“二少爷,请吧。”脸皮上每一道褶皱都溢出慈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