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蓉蹑手蹑脚的跑过来:“逸哥,你没摔疼吧......”
江逸嬉笑的站起:“不碍事......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赵蓉这才反应过来,恼道:“我只怕你旧疾未愈,你却来骗我,我回去了。”
江逸忙道:“哪有骗你,我方才......方才确是两眼一黑,多亏你出来,要不然怎会好得那么快?”
赵蓉道:“我做了甚么,你就好了?”
江逸笑道:“只叫你往我旁边一站,我心头快活,眼疾自然就痊愈了。”
赵蓉啐道:“呸,就会耍贫。”
江逸煞有其事的说道:“这可不是贫嘴,你可知仙途里一些奇丹,需要妙龄女子当做药引,每日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病者看了赏心悦目,气血就畅通啦,此时再辅以丹药,效用更佳......”
赵蓉奇道:“真有这种事儿?”
这事儿自然是江逸在乱扯,但见她忘记烦恼,喜道:“那是当然......唉,可惜你无此机缘,要不凭这幅骨相,还不引起一片腥风血雨......”
赵蓉撇过头去羞道:“我这乡下丫头,人家怎么瞧得上?”
江逸道:“嘿,我瞧你比城里那些姑娘,要好上一万倍。”
赵蓉低头不说话,手指不住的搅动衣角,月光照下,只见粗布大褂内,是一层薄薄的单衣。
江逸脱下外套,把她笼住,笑道:“妮子,仙途里的奇事可多了,你愿意听,我便给你讲讲......”
赵蓉脸忽一下红了:“我不爱听,你回去睡觉吧。”
江逸伸了伸懒腰:“回去也睡不着咯......我想四处去走走,明日回城后,只怕再也瞧不见这么好的夜晚了。”
赵蓉眼里浮现一抹暗淡,呢喃道:“明日......就回去了吗?”
江逸没听见她说话:“好妹子,你陪我去看星星好不好。”
“......嗯。”赵蓉声若细蚊。
江逸开朗一笑,一手托着她的腰,提气轻身跃出篱外,不一会儿,便掠到村外的一处山包上。
夜空好似一只墨翠色的玉碗,罩住这座小小的山包,身旁流萤似线,蝉蛙交鸣。
二人坐在草堆上,江逸见赵蓉始终愁颜不展,苦笑道:“妮子,我究竟做错了甚么,惹你不高兴,你和我说好不好。”
赵蓉眼帘低垂:“不干你事,是我自己不好......”
江逸气馁道:“你知道我脑子笨,你不说,我只怕一辈子也想不明白。”
赵蓉挤出一丝笑容:“逸哥,我真没事......你,你教我看星相吧。”
江逸这才笑道:“这你可问对人啦,这方圆八......八十里内,除了我师父,只怕没人在这一行当里懂得比我多。”
见他开始侃大山,赵蓉嘴角轻撇,笑着说:“呸,八十里内尽是些山村,你怎么不说远些。”双手渐渐捧上脸颊。
江逸笑道:“再远就到江宁城啦,那儿能人辈出,我可不敢托大。”
赵蓉啐道:“我还道你厉害得很,原来也是半桶水......”
江逸一本正经的说:“俗话说得好,看菜吃饭......别的地方我虽排不上号儿,可在你这儿,勉强还能当个小师父。”
赵蓉道:“哼,便只会欺负我这乡下丫头,忒不要脸。”
江逸忽然认真道:“妮子,我可从没当你是个乡下丫头,你若不嫌弃,我还想认你做妹妹呢。”
赵蓉黯然道:“你是贵族少爷......我怎么配得上。”
江逸道:“你便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是不是?在我心里,千万个江府,也比不上你一句逸哥来得好......”
赵蓉低声道:“我有......甚么好的?”
江逸回忆起来:“......你总问我渴不渴,问我累不累,问我想不想晒太阳......不瞒你说,这些年来,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些。”
赵蓉奇道:“你又来骗我了,你是二少爷,怎会连个丫头都没有?”
江逸摇头道:“这不一样,你叫她们做,她们肯定也会去做的......”
赵蓉似懂非懂的点头:“那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江逸笑道:“有啊,十几个呢,可就是离的太远了......”
赵蓉瞧他嘴上嬉笑,眼里却空荡荡的,忽然有些心疼,一双素手伸出衣袍,搂住江逸的手臂。
“我也想认你做哥哥,只怕你嫌弃我......”
江逸认真道:“我怎会嫌弃你?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赵蓉眼里流露出无限光彩,好似流星坠落。
江逸道:“蓉儿,那咱们以后便以兄妹相称,好不好?我还唤你作蓉儿,你还叫我逸哥,好不好。”
赵蓉小声的叫了声:“逸哥......”
二人躺在草上,这晚明月如霜,柔风似水,世上好像只剩下这座山包,和其上的少年与少女。
......
第二天一早,江逸和隐老便启程,赵蓉虽然不舍,也出来相送,俩人未墨迹太多,只相视一笑,便挥手告别。
当然,临行前不忘把那帮泼皮叫起,叫他们扛起赵五跟在后面。如今添了个妹妹,不把这个隐患解除,江逸始终不放心。
师徒二人行在官道上,赵五在身后哼哼唧唧,众泼皮偶抱怨几句,被江逸扫一眼,便不敢说话。
一路上凉风爽人,隐老却不住的打哈欠,江逸奇道:“师父,您昨晚没睡好吗?”
隐老作回忆状:“昨晚不知哪里来的两只耗子,一直在窗下叽叽喳喳,搅得我整夜睡不着。”
江逸忽的想起,师父的房间就在赵蓉楼上,他耳聪目敏,昨晚窗前那番话,定被他听去了,不由得满脸通红。
又走了一会儿,江逸试探的说:“师父......您传我的练气法门,我昨夜教了一些给那妹子......”
江逸始终没忘赵蓉的夙愿,昨夜认了兄妹之后,便在山上传了她些入道法门,助她踏入仙途,日后也能离开山村,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隐老摆了摆手:“不碍事,都是些基础法门......”
“......可弟子把那篇太虚炼灵卷......也传给她几篇......”
忽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唯有踢踢踏踏的步行声。
......
良久,江逸见他面无表情,小心的问道:“师父......应该没事吧......”
隐老微笑道:“也没甚么事,就是忽然觉得人间有些不值......你知道我当初付了多大代价才换来那部灵卷吗!”最后一句几乎是骂出来的。
江逸苦着脸:“我以为这只是基础炼魂法则,没想到如此珍贵,师父,要不我再去讨回来?”
隐老停下脚步:“哦?你是抄录给她的?那妙得紧,咱们赶紧回去吧。”
江逸道:“不是,我口述的......”
空气又凝固了起来,两人又继续往前走,江逸忽然大骇:“师父,您该不会想去杀人灭口吧。”
听到这话,隐老咳了两声,苦笑道:“......那倒不至于,这女娃心好,传了就传了,也不掉块肉......”
江逸松了口气,又闻隐老说:“只是以后再想传你甚么灵决,得三思而后行了......”
“别啊......”他惨呼一声,自从那日习得点剑后,江逸越发尝到高阶灵决的好处,竟能使出超出自身修为的攻击来。如今再与那江珅动手,江逸自信能在三回合内结束战斗。
江逸又自言自语道:“......不过我虽然传了她练气之法,但现在才引灵冲关,只怕有些晚了。”
江府里的年轻一辈,无不是六七岁便开始凝气冲关,那时经脉稚嫩,最好塑性,练气越晚,日后的成就越是受限。
隐老笑道:“你莫以为她就一定赶不上你,如今通脉是难些,但炼化气海后,我看她的成就还在你之上。”
江逸奇道:“这是为何?”
隐老拂过稀须:“仙途之中,虽分有淬体、御气等五大境界,却并不是如台阶一般层层往上升,有些人明心见性,灵与意合,进展自是奇快。”
江逸问道:“师父,您说的是悟性吗?”
隐老道:“也不算悟性,也不离悟性......”
江逸挠了挠头:“弟子不明白,难道蓉儿的......悟性奇高?”
隐老道:“还记得昨日你和她的谈话吗?你说人心繁杂,莫可揣测,她却只一两句话便点醒了你......”
江逸满脸黑线,他们二人的谈话,师父到底听到了多少......
隐老不睬他,接着说:“这倒不是说她处世之道有多么高明,只是这份性情,已到了许多人一辈子也难以触及的境界。”
江逸道:“说不定是她未经世事......”说道此处,便闭上了嘴,这些年来,赵蓉过的也不容易。
隐老点头说:“环境影响也是有的,但她身处愚农中,却未堕其志,有市井时常骚扰,却未乱其心,可见其心性坚定。”
江逸又问道:“师父,这就是仙途中的道心吧......”他有一肚子问题涌到嘴边,却问不出来。
“呵呵......”隐老笑而不语,加快脚步朝前行去,心头暗想:
“唉,我这弟子,甚么都好,只是太过瞻前顾后。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先想想之后怎么办,自己能不能办好。追寻的越多,烦恼便越多,反而影响了修为进展......但说到底,又有多少人能达到坦率而为这几字?希望这些答案,日后赵蓉能教给他吧......”
他却没告诉江逸,自己临行前,也在赵蓉床榻下放了一本“炼窍本缘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