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警惕的退后两步,朝四周望了望,讽笑道:“好哇,江少爷果然好气量,竟找到我家里来了,带了多少人来,都叫出来吧......”
江逸笑道:“是我误打误撞进来的,没带人来。”
赵五将信将疑,看向站着的众人,大伙都摇了摇头,他低头沉默:
“那帮浑小子贪生怕死,估计早把我卖了。江家势力雄厚,那玉佩又销不出去,留在手里始终是个危险,不如还给他。等赵蓉的事情一谈好,我下半辈子便吃喝不愁,没必要担这风险。”
想到此处,赵五冷笑道:“嘿,江少爷好手段,我赵五认栽啦,这玉佩还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遂将玉佩“咔锵”一声摆在石桌上,又见那江逸双眼微闭,摸索着将其收入怀中,暗自思忖,听说这少爷把眼疾治好了,还学得一身功夫,看来是讹传了。
但仍恭声道:“江少爷,前些日子是我不对,赵五给您赔个不是,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咱家......”他嘴上说得诚恳,脸色却颇为阴沉。
江逸淡然道:“这事儿我早忘了,本来放了你也无所谓......”
赵五刚松一口气,又听他说:“但我这两日认了个好妹妹,听她说,你老惹她不高兴......唉,你还是和我去趟衙门吧,要不然我也不放心走......”
赵蓉身子缩了缩,抬头瞧着江逸温和的脸庞,心中只想:“逸哥真拿我当妹妹吗......”
赵五脸皮都狞在一起,恶狠狠的说道:“好哇......江少爷,我可够给你面子了......你这阉泼废物,若不是看在江府,敢这么和我说话?”他眼中杀尽浮现,右手摸向插在身后的镰刀。
话音刚落,墙边又传来一片吞咽之声,还伴有一两声轻咳,但不敢太过明显。那些汉子把他的举动瞧得一清二楚,额头渗出细汗,这动作怎么如此眼熟......泼皮们则像看傻子一般,跟了老大那么久,没发现他智商那么低啊。
大伙儿的表情,赵五自然是不知道,镰刀已握在手中,嘴里还狞笑道:“看来你定要把我往绝路上逼了?”
江逸笑道:“你还是跟我走吧,抢劫毕竟不是死罪......”
“我让你去死!”赵五暴喝道,镰刀劈砍而下。
只听“嘭”的一声,众人还没看清江逸是怎么出手的,便见赵五横飞出去,撞烂了栅栏,滚进猪圈中,又见江逸挠了挠头,满脸歉意:“赵叔,对不住啊,我不知道那边有栅栏,我赔给你吧。”
大伙儿翻了翻白眼,你丫绝对是故意的,眼睛瞧不见,那边的猪哼声也听不见?不过这话儿他们可不敢说。
只见猪圈里半天没甚么动静,良久过后,才爬出一个浑身秽物的人,他攒几口气,弯腰吐了一地。不是赵五又是谁?
见到此景,众人都憋住笑,赵蓉也嘴角浅扬,她方才一直心事重重,此时才浅缓舒颜,偷瞄着身边的少年,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安心。
那赵五吐了一阵,忽然拔腿往院外跑,却在门前双膝一软,摔倒在地上,面前滚过一枚石子,他惊骇万分,脑中只有一道念头:“那不是谣言......”
江逸浅酌清茶,微苦的滋味在嘴里化开,听着远处的惨叫声,心中顿觉通畅,忽感阳光揉眼,面前渐渐由模糊变成清晰,他眼疾恢复了。
只见黄土院坝内,一只肥硕的黄狗躺在屋檐下,众汉子惴惴的立在墙边,赵老的脸上的沟壑里藏满了风霜。身旁坐着一清秀少女,青色素裙,一双眼睛不住的瞧着自己。
江逸忍不住笑道:“妮子,你看我做甚么?”
少女脸上飞起一片红霞,赶忙撇过头去,半晌,又回过头来,惊喜的叫道:“逸哥,你瞧得见啦?”
江逸微笑点头:“要是还不好,不知要被你看多少眼。”
赵蓉脸红的要滴出水来,又想到了什么,眼中涌上伤感,跑进屋里去了。
江逸颇感纳闷,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刚想喊她,又被赵五“哎哟”的叫声吸引过去,遂皱眉唤过几名泼皮:“你们把赵五绑起来,明日随我们去往江宁送官。”
见众人面色犹豫,他又说:“放心,只教他伏法,与你们无关。”
大伙将信将疑,又不敢反抗,只得去找绳子,将赵五捆牢后丢在后房里。完事以后,江逸也不放他们走,让他们今晚睡在大厅里,半夜有何动静,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一群人叫苦不堪。
他安排好后,才去寻赵蓉,却见她房门紧闭,怎么唤也不出来,只得摇头苦笑,先上楼拜见隐老,告知自己痊愈的消息。
昏暗的房间里燃着檀香,隐老正盘坐调息,他这两日没出过房门一步,甚至连眼睛都好像没睁开过,但床下的盆里,淤血一日多过一日......
江逸在一旁伫立良久,忽见隐老头上升起青烟,随即面色涨红,吐出几口黑血来,才缓缓睁开双目,摸出一粒丹药服下。
江逸心中难受:“师父......弟子眼疾已好,明日便动身前往江宁吧。”
隐老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没想到你的经脉如此快便疏通了,此次出了口恶气,心中定畅快不少吧。”
江逸低声道:“原来师父已经知道了,是弟子......道心不坚。”
隐老笑道:“这可不关道心的事儿,我也没有怪你。若你觉得这样舒服,只要不违背道义,谁也管不了你。”
江逸沉吟良久,忽然问道:“师父,仙途中所说的道心究竟是甚么,我怎知自己的道心呢?”
“逸儿,这个为师教不了你,需得自己去领悟。”隐老笑着说。
江逸又问:“那......若是寻不到自己的道心,是否会影响修炼......”
隐老打断他:“仙途中被道心所滞的人,自然是有,但远没有那么邪乎......好孩子,你别特意去寻它,自有一天它会来找你的......”
江逸似懂非懂,这问题已困扰他许久,今日偶然想起,才求问隐老,却依旧未得到答案。
“师父......”他还想问些什么,却见隐老已双目闭起,只得说:“那咱们明日辰时启程吧。”见隐老点了点头,才作揖下楼。
......
这夜,月遥星盛,蛙鸣遍地。江逸却睡不着,他掐着手指计算,此处离江宁不到百里,行得快些,明日便到了。出来江宁还不到两月,他却觉得与以往大不相同,好像离仙途更近了一些。
江逸从怀中摸出玉簪,用衣襟细细擦拭,翠珠透着明月,在地上映出一个碧绿的圆环。他看得痴了,忽闻窗外传来一阵抽泣,清脆的嗓音伴着夜风,幽幽怜怜。
江逸一听便知是赵蓉在哭,苦笑道:“难道我白日真说错什么,惹她伤心到现在?唉,我只顾着嘴上开心,说话全不过脑子,真是该死。”
他把发簪收入怀中,轻身翻出窗外,夜风拂过树叶,挲挲作响,墙边的黄狗抬起头看他一眼,又耷拉下去。
待摸到她房檐下,只见窗户半开,一只素手垂搭窗沿,被月光染成玉色,呜咽的哭声从里边传出来。
江逸大骇:“怎的哭的如此难过,这可如何是好?”他苦思半晌,在地上拢了些枯草,织了一个小人,又摸出符纸,咬破手指,画了一张传话符,塞进草人肚中。
......
窗月下,赵蓉泪眼婆娑,忽见一只草人扔进了进来,她吓了一跳,含住眼泪,正想去捡起,那草人竟说起话来。
“你为甚么哭呀?”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
“我也不知道,呜呜呜......”仍是少年的声音,却故意装得似女子般。
“那你别哭啦,哭多了就不好看啦。”少年煞有其事的说道。
“为甚么啊?”又是装成女子一般。
“因为......反正哭多了就会......”少年好似把自己带入了坑里,嗫嚅说不上来......
赵蓉听着笨拙的回答,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把草人丢出窗外,恼道:“反正我本来也不好看。”
江逸呼哧一下攀上窗沿,笑道:“哪有,我今日第一次见到你,还以为哪家的官人小姐呢。”
赵蓉把脸撇开:“......结果仔细一瞧呀,原是乡下姑娘,罢了罢了,我还是回江宁城去吧......”说罢,泪水又大颗大颗的滚下。
“别啊......我哪有这么想过......”江逸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想起小时候,遇到灵雨伤心难过时,他便佯装跌倒吃瘪。灵雨定会止了哭泣,过来查看他是否受伤,这时再去哄,往往最有成效。
他想到此处,佯作脚滑,四仰八岔的翻下窗去,还轻声呼道:“哎哟。”赵蓉果然惊慌失色,探出头来,“逸哥,你没事吧。”
江逸一手扶着头,呲牙道:“头好像磕着了,没事......我不打紧。”
“你等下,我马上出来。”赵蓉缩了回去,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唉,不用麻烦啦,我进......”江逸刚想说我进去,又想起这是女孩的闺房,后半句话硬是憋回肚中。不一会儿,便见赵蓉披着褂子,沿着墙边,蹑手蹑脚的跑过来,月光得她相映,好似更皎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