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压低篱笆外的野草,黄狗懒懒的翻了个身,循着阳光的痕迹移悄然挪动。
赵蓉忽道:“若是我呀,别人对我好,我就当他是好人,若是对我不好的,我就当他是坏人。”
江逸愣住:“这个方法倒是妙得紧,省了不少烦心事......”
忽闻院外鸡飞狗啸,一伙人砰砰锵锵的行来,赵蓉脸色泛白,忙拉江逸起身:“逸哥,我五叔回来啦,我领你进房去,若是被他们瞧见,定要欺负你......”
江逸修为已然恢复,并不害怕,但想到这始终是赵老的家事,他不便掺和,便随赵蓉站起,可这一犹豫,已耽搁不少时间。
赵蓉心急,眼见那伙人已然接近,便把江逸推入稻草堆中,又胡乱掀了几下盖起,江逸也随她如此,并未使力。
不一会儿,便听见七八个人敲着锄头铁器,骂骂咧咧的踏步进院中,其中一人叫道:“哟,小蓉在啊,快去给叔叔们舀碗水去,咱们干了几天活路,可给累坏了......”
赵蓉驳道:“你们自己不会去舀吗。”
“你......”那人正要发火,又闻另外一人劝道:“你和她置甚么气,再过几天,她就是沈大人的......”
后面便是窸窣的耳语,赵蓉娇斥道:“你们说些甚么?”
那人骂到:“我们爱说什么,干你屁事,去叫赵老头出来。”
这时,赵老端着水壶蹒跚的行出:“你们别来糟蹋人了......蓉儿你进屋去罢。”
赵蓉担心的朝草堆这儿看了一眼,气的跺了跺脚,走进屋去。
赵老缓缓行过来,把水给他们倒上,又问道:“哎,五子哪去了?”
“五哥蹲坑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先前说话那人押了口水,见赵蓉走远了,将赵老拉过身前:“......赵叔,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众人赶紧闹哄哄的让出了一个位置,架着他坐下。
赵老被众汉子围着,惴惴不安:“何......何事啊,家里可没甚么值钱的了。”
“你那我们当甚么人了,这回可是天大的好事......”那人笑道,又压低了声音:“赵叔,咱们出去谋活路,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干着最叫人瞧不起的活......这你是知道的。”
赵老苦笑道:“既然如此,回来种种地,比啥不强......”
那人道:“你也知道咱们不精细,干不来这个,只好过些刀口舔血的日子。但若逮到甚么好点子,绝不敢亏待了你们爷俩。”
赵老叹道:“你们只少来几次,老朽就心满意足了......”
那人笑道:“嘿嘿,气话休讲,你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若真出了事,村里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兄弟们一直在想法子......那叫甚么?改邪归正。”
赵老不住的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那人凑近了些:“如今路倒是有一条,不仅五哥能出人头地,你们爷俩下半辈子有了着落,而且对咱们村,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赵老心中隐隐不安,颤声道:“是何......何路子?”
那人看了眼屋内,低声道:“江宁城外的沈地主,你知道吧,他可是卢员外的侄子,光田地就有几百亩,够你闺女吃几辈子......这几天我们来回奔波,就是为了给小蓉说个亲事。嘿嘿,找遍了关系,才触到一丝门路,就看你老汉愿不愿意了。”
众人都哄闹起来,七嘴八舌的说起沈地主的好处。
赵老气的手不住颤抖:“你们......你们这帮畜生,自己打浑就算了,莫拉上我孙女。这事......老朽不答应......”
那人冷笑道:“哼哼,大伙为了村里着想,忙活了好几天,你可别不识好歹!”
江逸躲在草中,将众人的话听得分明,寻思道:“我只向那妮子抱怨城里有多不好,然每家都有难念的经。村中人愚昧无知,陷入这泥潭里,是一辈子难有出头了......但这始终是他们的家事,我该不该出手呢?”
正想着,又听见碗罐摔碎之声响起,原来双方争执起来,赵老年迈体弱,被推到在地,“哎哟”的叫了一声。
“你娘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今天这事,你不答应也不成,你娘的......”那人不住的喝骂道。
赵蓉从屋内跑出,搀其赵老,声音带着哭腔:“我不嫁,你们害死我爹爹,还要来害我......”原来她早已听到了。
江逸耳力甚好,又闻众人窃声道:“这娃子性情执拗,还是先把她抓起来,等五哥回来处理,别出了什么岔子。”
“该是如此......”
他眉头紧皱,又闻赵蓉惊呼声传来,知道众人将要下手,再也忍耐不住,大步从草堆跃出,辨明方向拍出数掌,掌风呼啸,将众人掀翻,待他们反应过来时,江逸已立于赵蓉前方。
众人万万想不到草里竟隐着一人,虽没受甚么伤,却骇得脸色发白,其中一人颤声道:“江......江家二少?”
“竟然还有人认识我?”江逸奇道,听那声音也有些耳熟。蓦然想起,当日在城中,自己玉佩被抢时,泼皮群里也有此人,瞬间脸色精彩起来。
“既然你在此处,那赵五......”江逸沉吟片刻,忽然反应过来,那位蹲坑的五叔,莫非便是赵五?心下推敲了一番,不禁哑然失笑,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那泼皮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才短短几月不见,江逸竟拥有这般修为。那日众人抢了他玉佩后,不敢在城里待着,便跑来赵五老家躲了两月。而后耐不住,又伙同村里的小伙干起劫道的营生,才有今天这幕。没曾想冤家路窄,债主竟撞到贼头家里来了......
“我那玉佩还在赵五身上吧。”江逸笑道。
“在......在的,这玉佩不好出手......还在他手里。”那泼皮惶惶而答,彼时的江逸只是一个废物少爷,便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如今江府不知给他喂了什么灵丹妙药,竟变成了一位修士,那泼皮哪里还敢造次,
“这就好。”江逸笑着说:“那咱们便等他回来吧。”
先前推搡赵老的汉子不明所以,仍大声喝到:“你这厮是那条道上的,怎的管起俺们村里的事?”
一泼皮轻拉他袖褂,被他大手掀开,颇一副英雄模样。他是赵家村本地的汉子,一直在老家种地,前段时间才入的伙。
江逸正想答话,袖子忽被一只小手牵住,知道是赵蓉,便轻拍她肩膀,才察觉她在低声抽泣,更加心生怜惜。
那汉子见江逸不理睬自己,颇为恼怒,悄然捡起地上的锄头,周围汉子也依法,悄悄把钢刀铁具擒在手上。而认识江逸的泼皮互相瞧了一眼,都默契的退开几步......
赵蓉见众汉子恶狠狠的靠近,轻拽江逸衣袖,却听他温笑道:“放心,不碍事的。”
......
晌午,阳光洒在安静的小院内,一帮汉子静静的站在一旁,仔细看来,身上都有些淤伤。
江逸坐着喝茶,赵老坐在一旁默默叹息。赵蓉乖巧的坐着,眼睛不住的偷瞄向江逸,眼中闪着异彩。忽闻院内响起一道熟悉的喊声:
“爹,快出来,我给小蓉寻了一家好亲事。”
院内众人脸色古怪,却不敢出声。
赵五大踏步行进院内,见到此景愣了一下,才骂到:“你们站着干嘛,找凳子坐啊,憨娘贼......平日不见这么老实。”
众人皆低头看着脚尖,胆大的,朝江逸三人指了指。
赵五看过来,见到江逸背影,却也没认出来,自顾自说道:“老爹......这沈地主可是个好人家,得亏家里有了我,不然谁给你养老,赶紧把赵蓉好好打扮一下,每日我送去给他们瞧瞧......”
“我不嫁,要嫁你自己嫁!”赵蓉斥道。
“嘿嘿,我倒是想,人家肯娶么?”赵五嬉笑着,绕过来找水喝,忽瞧见江逸面容,懵了一下。
“是你这死瞎子?”
听得这话,人群中响起一片吞咽之声,看赵五的眼神,充满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