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里的几处旧伤已尽数愈合,只见丹田内氲着一团鹅黄润云,云边烟气缭绕,凝聚着浑厚的灵力。
那日引灵冲关虽也踏入了圆满之境,可丹田内只蕴满沥沥湿雾。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尽管容量未曾增加,但其内储藏的灵力却越发浓郁,与半年前可谓是云泥之别。
丹田之上,千余玄关顺着经脉遍布周身,好似江流穿过的寒潭,白气所化的涓流便自丹田溢出,顺着经脉蕴入玄关内,置换出的灵力沿着经脉汇入丹田,形成一道玄妙的循环。
这番流转之下,脉雾袅袅,寒关清澈,缕缕白气散发到脏肉骨骼中,不断温养着身体,给周身带来充盈的力量。
此种景象,才是真正的淬体期圆满境界。
江逸睁开双眼,瞳中熠出精芒,思忖道:“如今除了眼疾依旧外,其余的伤势都已大致恢复了......唉,师父说我这双眼睛受伤多次,最好还是让它自行疏通,可如今三日过去了,半点儿也没有复明的迹象。”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浑身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虽然心痒难捱,但他目不能视,也不敢在屋内乱施拳法,只将筋骨拉开后便意犹未尽的坐下:
“距离下次族比还有半年光景,那江修诀两年前便以半步御气的实力夺得魁首,如今修为更不知到了何种境界,唯有尽快踏入御气期,才有与他一战的资本......这半年来我的神魂与体魄都大有进益,特别是踏入易筋境界后,应当已达到了炼化气海的要求,等回到江宁后便着手准备冲击御气之事......”
他面色凝重,心中已下了决心,又从芥镯中取出那把青锋长剑。这青剑一握在手,阁楼内的空气登时下降了许多,木床桌椅仿佛都凝上一层白霜,凌厉的剑意在屋内跳跃着,似要破窗而出。
“究竟是什么品阶的灵器,才有如此威能。”
江逸心中凛然,这灵剑已被原主人下了印记,他无法驱使,可单是两旁的寒刃便已胜过大多兵器。那日在幽池底下,所使的“点剑”只是沿着剑刃贯出便将阵法击碎,若是以铁剑来施展,绝对达不到如此威力。
江逸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虚舞了几下,激起飒飒剑鸣回荡屋内,直到想起隐老的教诲,才叹道:
“唉——这剑再好,终究不是我的,日后须得还回雁荡山去......但这期间若是遇到甚么赔上性命的买卖,难道还傻乎乎的守着礼法不成?我平日里绝不用它,到危急时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想到此处,又释怀了不少,他日后迟早要行走仙途,有青剑傍身,也算是有一道自己的底牌,忽闻一道敲门声传来。
“小师父,你醒了吗,我进来啦。”
江逸赶紧把青剑收入镯中,又收拾了一下衣衫,才应了一声。只听见门吱呀的响起,窸窣的脚步声走来床边。
“小师父,我给你盛水来了。”
这人是赵村长的孙女赵蓉,十二三岁的年纪,天天来给江逸送水送饭。他好不感激,笑道:“什么小师父老师父的,你若不嫌弃,唤我逸哥就好。”
“嘻嘻,你不知道,村里人都这么叫你们。说咱家里住进两个仙道,可我瞧你模样比隔壁的阿哥大不了多少,听他们说着总有些别扭......那我以后还是叫你逸哥吧。”
江逸听她话些家常,伴着一阵沥水声,一块温巾递到手中。他也听说了那日的情况,本来赵蓉爷俩在院里纳凉,忽然一阵劲风刮过,把周边的篱笆都尽数掀塌,待烟尘散去,便看见隐老嵌着自己落在院中,也无怪乎大伙儿如此敬畏了。
后来御灵胄到村里调查过几次,被隐老训了一顿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江逸啧啧称奇,一是这御灵胄的感知力竟如此敏锐,连方圆百里的灵力波动都能探查到。其二便是隐老似乎还真是这江宁城的知府,即便不是,那官儿也绝对不小。
他苦笑着擦了把脸,把脸巾交给赵蓉:“什么仙道......就我这面相,即便是从天而降,起码也得叫声少侠才是。”
赵蓉见他开始打诨,嗓音更加清脆:“不过你也确实像个道长,隔壁的阿哥虽然同你年岁差不多,可不想你这么老成。他每日掏鸟捕鱼,从来没有什么烦心事,可我瞧你每日皱着眉头,好不容易笑一下,好像也只是笑给我看的。”
江逸心道我可不是十几岁的小阿哥,算上前世差不多也该有40岁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给这小丫头看穿,不由得搓了搓脸。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嘻嘻......我也只是隐隐有这种感觉而已,兴许是我错了。”她又洗了一道脸巾,帮江逸擦了擦腮边,将他杂乱的发丝束好。
江逸眼睛瞧不见,也任由她怎么做,心中淌过一阵暖流。
“今日天气很好,我做了煎饼和粥,待会吃完,我扶你去院里晒太阳好不好。”赵蓉柔声说道。
江逸抱拳道:“这是再好没有的了,好妹子,你可知我在这屋里都待得都快发霉了,正该晒晒太阳......”
赵蓉笑道:“那你怎么也不叫我。”
江逸故作姿态的叹气道:“唉——老道叨扰女施主多日,本就心怀不安,怎敢再有劳烦。”
“好啦,老道长,不劳烦就算啦,我先行告退......”赵蓉咯咯直笑,转身欲走。
江逸忙呼道:“还是劳烦一下好,我都快生蘑菇了。”
......
院内,阳光数过斑驳的篱笆,照在黄狗柔顺的毛上。江逸懒懒的坐在院坝里,好不惬意,一颗紧绷的心也放松下来,前段时间修炼太过紧绷,刚好趁此大病初愈,好好休息一番。
“逸哥,你再给我讲讲其他的故事......”身旁的赵蓉正托着腮瞧他。
江逸苦笑道:“没了,真没了,我讲了一早上,也不见你端碗水来给我喝。”
“那我给你找水去,你再想想......”女孩不懂是他的玩笑,忙起身去舀水。
江逸忙拉住她:“唉,你就是把水井搬来,我也想不出来啦......”
女孩嘟起了嘴:“哼,不说就不说,等我长大了,自己进城听去......”
“嘿,其实城里也没甚么好,我瞧还不如这小院里呢。”江逸从地上扯了根野草,叼在嘴里。
“呸,也不嫌脏......”少女笑骂道,眼中泛着向往的光:“你从城里来,自然不稀罕,我可想去得紧呢。”
江逸奇道:“你进了城,想做什么?”
“我......我要学本事,像逸哥你一样......”
“学了本事之后呢?”
“之后啊,再去应天府学艺......去哪都好,反正我不要再呆在村子里了。”她眼睛眨了眨。
江逸调笑道:“你这妮子,难道进了城,别人就白白把功夫传给你不成。”
“我当然知道不能......所以我想多筹些钱......”赵蓉涨红了脸。
江逸听她倔强的话语,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忽然想摸摸她的头。
赵蓉又憧憬道:“逸哥,你给我说说,城里是怎样的?”
“城里啊......”江逸认真想道:“和这儿也差不多,不过就是灯多些,房子多些,但我瞧起来,每条街都一样,哪有这儿好?这儿山是山,水是水,到晚上还能看星星。哦,对了,城里星星可少极了,只有云台山上,才能看着一些。”
赵蓉喃道:“那确是没这儿好......逸哥,城里人很多吧。”
江逸道:“那可太多了,若是所有人都到街上,那好像流动的江河一样。”
赵蓉眼里泛起光点,又奇道:“那么多人啊,逸哥你都认识吗?在我们村里,所有人我都认识。”
江逸笑道:“那我却没你厉害了......嘿,其实有些人不认识,也好。”
赵蓉问道:“啊?我不明白......”
江逸突然说出后半句,听她问起,又不知如何解释,思索了一会儿,“蓉儿,你们村里有没有特别讨厌的人?”
“有啊,我五叔,他经常带着人在道上劫路,没饭吃了,便来家里抢东西......”赵蓉愤愤道。
“那他一定是坏人,对不对?”
赵蓉笃定的说:“那是自然,再没有比他更坏的了。”
“村里定也有好人吧......”
“我爷爷就是好人。”赵蓉抢着说。
“这便是了,若是遇着坏人,咱们就离他远点,若是碰到好人,咱们就离他近些。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赵蓉点了点头。
江逸接着说:“可是城里的人,你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同一个人既会做好事,也做过几件坏事。他们把内心隐藏起来,从不让别人看穿,就像玩捉迷藏一样,被找到就输啦......”
赵蓉双手托着脸腮,若有所思。
江逸叹道:“所以啊,在城里交朋友是件很难的事情。我有一个兄弟,他就有很多朋友,我一想到他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面孔,心里就佩服得不得了,我是万万做不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