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光泛明壁,
齿焰舞墨岩,
幽底相诉冥渊。
枯骨青剑,老叟少年,
梦醒有谁怜。
......
江逸悠悠转醒,见隐老仍在闭目仰卧,胸口平稳的起伏着,微松了口气,又悔道:“明明说好要炼化灵火,怎连我也睡着了,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火焰仍在安静的燃着,时间仿佛没有流动。
江逸感觉脸上裹着层薄薄的泪痂,也许是之前未擦干净,也许睡着后又哭了。他叠起袖口来抹,闻到一股汗酸,皱眉道:“这身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在池中泡了许久,不知浸了那驴头妖精多少粪尿......”
又在镯中翻找一阵,才想起另外的衣物都晾在崖边,顿感心气疲泄,瘫躺在地上。
崖顶是镜与火映成的光影,像极了月光下的壁玉,他忽从怀中摸出那只碧绿发簪。
出城那日,他还是将它揣到怀中......
“这发簪与崖壁倒是挺像,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翡翠吗......唉,也不知外边现在是白日还是黑夜,她在做甚么......”
江逸佯躺着胡思乱想,静数时间流淌,直到那焰影摇了第三次,他才蓦然想起隐老还躺在身旁。
随着思维逐渐清晰,背脊惊出冷汗,他一骨碌撑起,袖风刮得火苗摇晃了几下,好似随时会熄灭似的。
“险些误了正事,若是再出变故,只怕真要葬身这池底。”江逸盘腿危坐,五心向天,开始翻阅隐老先前传他的炼火之法,一炷香过后,才睁开双眼
“原来我瞳内那座祭坛中央的墨鼎,便是储火的容器。这炼火之法倒也简单,只需把火种吸入鼎内种下便可。只是决中还提到引火之物,又到那里寻去?”
他瞥见身旁的锦盒,便将它捡起,只觉有些沉实:“师父说里边是炼火之物,想来就是它了。也不知是什么天材地宝,需是小心些为好。”
江逸把灵力凝在手上,将锦盒轻开一道缝儿,未见有药力溢出,才缓缓打开。只见里边躺着一根枯倦老藤,藤面斑驳干燥,如同路边随处可见的树根。
他仔细观察了一阵,猛然喜道:“这......这莫非是木南藤,没错,木南藤色暗体枯,只生在沿水的峭壁之上,藤背长有倒刺,用以勾住石壁,正是它......藤面上轮纹九绕,这株木南藤已有百年寿龄了。”
又寻思道:“这炼火之法,需先将灵火殖在火种上,再封存于墨鼎之中,靠鼎上所篆阵法温养火源......这木南藤含有浓郁的油脂,仙途中常用来封尸炼剑,如今看来,作为火种也颇为恰当,不知师父何时收集的。”
江逸把木南藤按在地上,掏出铁剑欲刨出一个小坑。可是铁剑刃钝,木南藤又极为坚硬,他费尽力气,也只压出一个浅印。
又刨了一会儿,仍未有成效,忽瞥见旁边躺着的那把青剑:“老前辈,借你青剑一用,不然我们师徒冲不出去,你这‘镖’可送不成啦。”
他故意称自己作镖师,聊以慰藉绝境之苦,过去捡起青剑,只见此剑身长两尺三寸,刃如薄玉,柄似卵翠,不知用什么材料铸成。刃上闪烁寒芒,宛若悬崖险峰,轻轻一划,藤面上便留下一道浅痕。
“嘿——早知那么容易,先前在那里白打工......”崖洞中无人回应,他的话却越来越多。
江逸凝力聚气,手腕轻翻,剑尖宛若翩飞的青蝶,不多时便把枯藤挖出深坑,地上还摆着几片藤瓣。
又以灵力凝在剑尖将火苗挑起,轻轻放入坑中,火舌舔在藤壁上,发出“呲呲”响声,藤内溢出的油脂不停炸溅。
江逸心里发怵道:“先前越靠近这火苗,越觉得阴凉,还以为这火不热,幸亏未曾用手拿它。”
木南藤是出了名的坚硬,这白焰却如跗骨之蛆,慢慢将其蚕食......
见时机渐到,江逸坐于藤边,手指生涩的掐诀,口里念念有词:“......倾八霞光......木生火,养降息,吾奉太上天道勅,神火妄灭如律令......”
待咒念完,掏出一张黄符摆于面前,青刃横划掌心,鲜红飞溅。他捏血画符,贴于藤坑上,符虽盖住火苗,白火却不熄。
做完这一切后,江逸才用纱布包好手掌,虚指向符纸,无形的灵力便顺着指尖灌入白焰中。
这一步乃是“种火”,不仅把火种在藤上,更在火内种下灵力印记,之后引入瞳内,便不会烧伤己身。
这时,崖壁忽然震颤强烈,光幕外巨大的身躯游来游去,喝骂声也不断传来。
江逸正宁神聚意,没听清它骂些什么,只担心它惊扰了师父疗伤。半个时辰后,才收回手指,后背虚汗淋漓,叹道:“总算是种下印记了,接下来,只等火苗完全附在藤上,便可吸入瞳内。”
他回头瞧了瞧隐老,见其呼吸规律,并未受到影响,这才如负释重,骂道:“这厮又发什么疯,莫非我炼化灵火,它也有所感应?算了,反正它也进不来,我理它作甚......”
他感觉背后湿凉,暗暗叫苦,干脆把衣服褪下,用铁剑挂起,又掏出一枚灵石汲取灵力。
崖洞内灵力早流得干净,唯有从灵石中汲取。进入蛮域时,隐老曾给他三枚灵石傍身,这几日一直未能蓄灵,手中的灵石已是最后一枚。
“不知师父那儿还有多少,这番险境,若是连灵石也没有,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江逸瞥见那堆枯骨,在素怨的白光下显得寂寥无比,心中感慨万千:“老前辈,你莫非也是灵力枯尽,才耗陨在这幽池之下?唉,你放心,我若是侥幸逃生,定将你遗物还于门内,也叫你有个归宿。”
又过了两个时辰,江逸灵力已然饱满,灵石内尚剩余三分之一,被他小心的收起。再看向木南藤,只见藤身已化作黑炭,白焰附在炭上,比先前壮大了不少。
江逸面色凝重,隐约感到火苗与自己间添了一丝联系,好似延伸的手足一般。心神一动,火苗也跟着轻晃一番。
“看来印记已然种下了......”
他用剑尖挑起先前削好的藤瓣,小心的盖在火上,只留出个小孔通气。
藤瓣层层叠叠,宛若花苞一般,瓣下不断传来“呲呲”响声,偶尔钻出几缕白焰,眼看这层藤瓣也即将燃尽。
江逸眼神凝重,口中默诵咒法,瞳孔竟渐渐转动起来,虹膜中隐约映出一座白玉祭台,颇为诡异。
“根据吞火之法所指,这一步须得迅疾,稍有不顺就功亏一篑......”他心发狠,调转灵力,一股巨大的吸力便自瞳孔涌出。
地上的花苞抖动几下,被缓缓托至空中,好似一朵待开的墨莲。就在这时,崖壁忽又猛烈震动起来,一声声喝骂响彻洞内,江逸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娘的,这老东西又搞什么鬼?”
轰隆......
此次震动比以往更为强烈,龟妖巨大的身躯倾力撞在石壁上,利爪划出巨响,透过光幕,能看到无数石块散落。
崖洞仿佛要倾覆过来,白骨在洞内“咕噜”的翻滚,江逸身子摇摇晃晃,目眦欲裂。
炼火这等事,即便是有噬眼相助,也是凶险万分,此时本应停下,等喧闹过后再择日炼化。但如今困在池底,这木南藤也只有一株,此番烧毁后,也就断了二人唯一的生机。
眼见藤瓣冒出浓烟,白色火焰钻出苗头,江逸暗啐一口,把生死都抛到脑后。操控咒法,青色花苞在空中划过,焰须拖出一缕凄丽的轨迹,在眼中迅速放大。
待花苞近在瞳前时,崖壁忽又猛震一番,宛如山川地震,他一趔趄,花苞也跟着微颤。一缕白焰悄然飘出,它比针眼还细小百倍,登时钻入虹膜中。
“嘶......”江逸像被针扎一般,双眼刺疼。竖起的剑指爆出青筋,却不敢松开,周围吸力徒然暴涨,刹那间,青莲也没入瞳孔中。
只见一片诡深寰宇,一朵幽莲幽幽浮现,随着青瓣被烧融,白色的火焰显露出来。它长在一小块黑炭上,宛如夏日陨星,向祭坛飘去,周围一些湿雾好奇的靠拢上去,瞬间被烧成虚无,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敢靠近它。
白火划过星空,飘到祭坛上,落到墨鼎内。黑炭镶入鼎底,鼎上的铭文一齐亮了起来。祭台升起袅袅青烟,数十只灯烛沿着玄妙的轨迹游动,最终排成另外一幅图案,好似夜宇中的星宿。
江逸忍住疼痛,口里念出咒语:“......玉眸镇妖,通鼎火炼......易炼更生,噬咒藏火,凝!”
旋即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指上,翻诀掐咒。
只见祭台中,墨鼎壁上的铭文发出幽光。鼎内升起浓烟,无数灵力光柱刺入光焰内。那拇指大小的火苗,终于燃成烛天幽火。
火舌把浓烟舔舐殆尽,祭台上又恢复了清明,与往时不同的是,祭台中间燃上一鼎玉火,好似本来就该在这儿似的。雾气又缠绕上来,再也不会被灵火燎到,反而被映出诡素的光晕。
“成,成功了?”江逸呢喃道,他眼睛已经不疼了,心中反复对照炼火之法。
“好像......真的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