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火完成,崖洞也诡异的停止震动,透过淡红色的光幕,可见池水逐渐平息,好似褶皱的绸缎被青尺抚平,只剩几缕细小的漩流挣扎着,也跌入无尽深渊。
方才的一切好似噩梦,转醒......
江逸回想起袭向眼瞳的那缕火苗,心中一阵后怕,闭目探查起来。可眼部细脉繁杂不可尽数,寻了几遍,只觉灵力运转自如,双眼清明舒适,也没放在心上。
“......藏火入鼎,循决取用......看来吞火这步已是成功了,待我试试能否将其唤出......”他沉吟道,旋即默念口诀。
噬瞳内部......
祭坛中央的墨鼎里,齿火仿佛受到牵引一般,忽而涌上空中。在穹宇中拉出一道细长的火绳,周围湿雾缭绕,好似星汉银河。
江逸双眼微张,手指掐诀,瞳心忽然闪过异光,一朵手指粗细的火苗滚了出来,被他伸手接住。
火苗并不烫手,宛如液体般,循着心意在手掌中拉扯翻动,不一会儿,又攀上指尖,闪着妖异的光芒。
“这便是御火吗......”江逸的脸被火光映照,不由得痴了。
“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须得起一个才好。”他沉吟着,又见洞内波光粼粼,明崖如玉......
“你自崖间寻得,不如就叫你崖火吧......嘿嘿,日后若侥幸扬名,评书先生说起我,便是‘那江逸在崖池底下寻到崖火......’倒也顺口。”
江逸嘿嘿笑道,继续把玩掌中火焰。只觉它外焰寒凉,如崖间寒风,而内焰却炽热无比,好似流动的熔滴,两者叠在一起,诡异中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
江逸把玩了一阵,见隐老仍在昏迷,眼中又掠过一丝担忧。
......
过了两日,隐老醒来,他面色更加苍白,眼中带着些许浑浊,看来为了镇住伤势,定也付出不少代价。
“师父,您好点了吗?”江逸担忧的问道。
隐老倚靠在崖边,长舒出一口暗金浊气,摆了摆手:“逸儿,你吞那灵火怎样,没出甚么差错吧。”
江逸本想说曾被燎伤,见到他蜡白的脸色,又把话咽下肚中,“师父放心,我一切都好。”说着,便把崖火吐在掌心。
隐老瞧见翻腾的火苗,放下心来:“如此甚好......”
两人无话,火光把二人的影子拉长在壁上,不断摇晃。
“......这妖兽修为高深,我斗它不过,只有打破阵法,咱们才有一线生机......逸儿,等会出去,你抓住我这杆飞剑,先上到池顶破阵,我在下方拖住它。”
隐老仰头沉思,火光打在他脸上,把眼眶映得更加深凹。
“师父,那日弟子也曾尝试过破那光幕,可惜修为浅薄......”
隐老笑道:“你那日使的点剑,自然难伤其万一,咳咳......可如今不同,这灵火温度奇高,又与那老龟灵力切合,以此来破,未必不成。”
江逸怯道:“师父......崖火虽然神奇,就怕弟子发挥不出它的威能。”
隐老喝道:“我自会给你一张道符相配,咳咳......你无需担心。”
江逸连忙称是,见他不住的咳嗽,心下难受:“师父,你重伤初愈,不如咱们再歇息几日吧......”
“无妨,等我将灵力补满,咱们就上路。”隐老的话带着不容否定的威严,从怀中摸出一枚灵石,江逸还欲说些什么,见他只顾闭目汲灵,只得守在一旁。
洞外的池水好似一整块幽玉,除了龟妖撞壁时被搅浑些,其余时候,都是亘古不变的死寂,说起来,那龟妖已两日没来烦扰了......
片刻之后,隐老睁开双目,眼中精光溢蕴。
他掏出一张道符递与江逸:“此符你收着,到破阵时,把它携在手中,以灵力催动。”
江逸小心接下,只见符面上繁绕的写下“燎”字,他忽然说道:“师父,等会您使七柄钢剑应敌吧,我自己使灵力上去。”
隐老摇了摇头:“以我如今的修为,六柄七柄也无甚差别,留一柄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江逸鼻子一酸:“那妖兽能未卜先知,颇难对付,您身上有伤,如何拦得住?”
隐老厉笑道:“嘿嘿,说不得,只好再使几道越阶剑诀......”
“师父......”江逸想说些什么,又闭上嘴,心中越发自责。
隐老撑着崖壁站起:“把东西收拾一下吧,那蛮兽在外面守了多日,不知布下了甚么诡计,须得小心一些。”
江逸点了点头,把地上的锦盒等物品都收起,又将那青剑用兽皮裹紧,也收于镯中。
石崖内只剩下一堆白骨,江逸朝它拜了三拜,才转过头来,眼里充满了决绝,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隐老也不多说,见江逸收拾完毕后,大手擒着他直掠出崖洞,七柄飞剑绕身乱舞,在水中掠出道道横波。
......
二人始终小心,直到掠出黑暗,才见龟妖立在池面下,身后依旧是那一层晶体光幕,却比几日前更为厚实。
那龟妖咯咯冷笑,前几日被斩断的手足,也已重新长好,一双鱼眼还残留着怨恨。
“......你们见到柩火了?”
隐老也不搭话,抬眼打量着顶上的光幕。
又闻老龟道:“这禁忌我又加固了些,你们破不得的。”
隐老回话:“就算如此,我们师徒俩也得试一试。”
“你们会丧命于此......”老龟昏黄的眼睛好使看破了未来,“但你们还有另一条路走。”
隐老挑眉道:“帮你去取火?”
老龟庞大的头颅布满沟壑,像一颗干瘪的梅子:“没错,你们也看到了,这阵法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进得去......”
它眼中浮现一丝落寞,“其实洞里那人与我是同门......唉,四十多年了,不知怎么,竟闹成这个样子。”
江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么说来,这个龟妖也是从雁荡山来的,听墨师兄说过,这雁荡山可是灵门肃派,竟也收妖修的吗?
那老龟语气又恢复凌厉:“但那柩火,我要定了。或者你们交给我,或者我从你们尸体上找。”
隐老沉默一番,笑道:“嘿嘿......我以前也学过些卜卦之术,龟兄你要不要听听看,我算到甚么?”
老龟道:“先生业艺精妙,我是敬佩的......”
“我卜到,就算把灵火交出,你也还是会杀了我们。”
隐老笑吟吟的,池水好似陷入永恒的平静......
老龟嘴角渐渐弯起:“没错,不管你给不给我,我都会杀了你们。”最后几字自牙缝中逼出,它咧嘴狞笑,安静的池水杀机四伏,连温度都降了几分。
“抓住飞剑!”
忽闻隐老暴喝一声,一柄钢剑飞到江逸手中,他忙双手持住,登时被一股巨力拖离战场。
砰砰锵锵......
身后传来剑石击鸣之声,横流一道接一道涌来,不断击在江逸身上。他随着波涛飘飘荡荡,好在握住钢剑,才不至被冲向别处,只是周身的气血越发激荡,好似被千马踏身一般。
战斗一开始,便是最激烈的拼杀......
钢剑带着江逸上到光幕边缘,向下望去,只见老龟面色狰狞,庞大的身躯如惨山恶岛。它杀意已盛,再不似上次那般小心翼翼,爪足似礁石一般疯狂抢攻,不一会,便逼得隐老使出两道越阶灵决自保。
江逸目次欲裂,赶紧收回目光,把道符拽在手心,默念口诀,瞳中浮现一抹异白。
可那股热气好似被一层薄膜拦住,只汇在瞳中催发不出。
他心中焦急,口诀念了一遍又一遍,双手微微颤抖。玄关灵力奔腾涌出,眼部周边登时又酸又麻。
“怎......怎会如此......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身后的打斗声不断传来,隐老又使了一道越阶灵决,剑爪交错的声音越来越密......
江逸剑指青筋爆出,牙齿崩出血液,可无论如何念决,崖火就是催不出来。
“莫非是那日眼瞳被燎伤......”
他忽闪过这道念头,心一发狠,将全部灵力都贯向双目,只见白光一闪,终于溢出一缕火苗。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忽感双目酸疼难耐,两眼一黑,甚么也瞧不见了。
“好小子,原来是给你收了......”老龟感受到柩火的气息,欲冲将过来,却被叠叠剑影逼退。只见隐老立在面前,六柄飞剑做莲花之状,瓣叶寒厉。
“尽来聒噪!”它大喝一声,利爪精准挥出,六把飞剑,已有四把被击飞,却又一柄化作凌厉剑光,诡异的钻进时空,连一丝水纹也不曾激起,瞬间贯到它身前。
老龟明知是越阶剑诀,却不闪不避,任由飞剑洞穿胸口,留下一道青沥的黑洞,血雾在池水中仿佛炊烟缕散。而它庞大的身子已压至隐老身前,利爪闪着寒光劈下。
“枯掌!”
利爪来势汹汹,隐老忙抓来一柄钢剑横于胸前,只听一道闷响传出,竟直接被拍落深渊。
巨龟也不管他,转瞬间,庞大的身躯就袭到江逸身旁,深洞般的口器打开,欲把江逸吞下。
......
江逸被水流冲激的飘飘荡荡,知那老龟已涌到前方。
他自那闷响之后,便再听不到隐老的声音,此时又感吸力涌来,心中又悲又愤,闭塞之处登时畅通,双目一热,终于将崖火催出。
手中道符即刻化作粘水渗入掌心,热流沿着江逸手臂,直涌上双目,与火苗冲在一起,爆发成滚油流火。
流火势威,冲在巨龟嘴里。
“吼——”巨龟一声厉啸。
江逸双耳欲聋,被洪流推出好远,他什么也瞧不到,不知自己飘到了何处。只是身前不断传来沸腾之声,知道是双眼仍在喷火,可无论怎么念决也收不住。
这双眼睛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前方忽传来隐老的笑声:“嘿嘿,龟兄,我今日才知道,甚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来师父没死,江逸欣喜无限,又闻老龟冷厉的说道:“你这老道,敢布法阴我!”
接着又是一阵缠斗之声,江逸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传来池水沸腾之声,正无处可依,忽感那飞剑又钻入他手中,便伸手抓住。
钢剑将他拖到光幕前,江逸摸清晶体所在的位置,只将双目对准,把崖火尽数喷涌其上,可此时道符的效力已用去了一半。
幽蓝的池水中,暗绞涌动,杀机四伏,熊熊白焰如素烛之光,周围池水尽敷成寒冰,内焰却似熔流炽银。
“呲呲......”
随着碎裂声响起,不断有青色溶液化在池中,江逸越发欣喜,将周身灵力尽数抽出。
焰光如玉,映在满是坚毅的脸上。
池水结成寒冰凝来,将他衣物冻住,逐渐蔓延到手足,传来钻心的刺寒,但他不管不顾。远处传来的打斗声好似重锤压在心里,他面色越发凝重,瞳孔忽涌出一股诡异吸力,空间好似都扭曲起来。
那光幕本就被火焰烧得稀薄,又被噬瞳所摧,面上崩裂一道道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