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是什么火啊。”江逸奇道。
隐老面色肃穆,手指虚掐,那朵齿火似收到召唤一般,幽幽划过洞崖,落入他指尖。
他仔细研究了一阵,苦笑道:“天下宝物那么多,我怎会尽数识得。这火品阶不低,却透出一股邪气,应该不是天地生出的纯火,只怕是被人炼出。”
“......难道是这位前辈在此炼制灵火,却被那只驴......龟妖打断,以致身陨于此?”江逸看着这堆枯骨。
“修士怕被人打搅,跑到蛮域之中炼制法器,那也是常有的事......”隐老沉吟道,“咦?这灵火已炼制完整,却遭受过某种重创,火种被毁去一半。”
江逸笃定的说道:“这便是了,这位前辈刚炼制完成,没想到被龟妖给偷袭了,这火种,嗯......定是双方在激斗中所伤。”
隐老道:“你所说的也不无可能,总之可确定一点,那老龟守在这里,定是为了这株火苗。”
江逸奇道:“这是为何?”
隐老冷笑道:“那龟妖的灵力中蕴着一股森寒之气,想来它所修的功法是偏向阴冥之类......嘿嘿,与这火焰的秉性十分吻合,若它得到这火焰,修为定能更进一步。”
“那就不奇怪了。”江逸道。
惨白的火焰在隐老指间跳跃,像一片稀薄的纸花,好似随手一捏,就会消散在世间......
江逸小心的看向隐老:“师父,您说这火焰是邪物吗?”
隐老戏谑的笑道:“怎么,你怕我再把它毁了?”
“嘿嘿......”江逸被拆穿,在一旁干笑。
“我还没那么败家,这灵火即便是我来炼制,也颇费周折。况且它虽透出一股邪气,但仙途中许多法器,也是取冥泉或者兽血之类的源引来炼化,以求附带各种妙效。只要咱们坚守道心,邪物不邪物也无多大分别。”隐老笑道。
江逸郑重的点头,呆呆的看着这株火苗,妖异的焰须缠绕袅袅,仿佛幽谷鬼火,把二人的影子拉长映在石壁上。
“师父,这是他留给咱们的?”江逸指了指那堆枯骨。
隐老叹了口气:“是与不是,再也无从猜测......不过咱们若是不占这便宜,只怕逃不出这池底了。”
江逸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局势比想象的更为惨烈。
良久,隐老才苦笑道:“......我修为受限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江逸轻轻点头,龟妖说的话,他自然也听到了。
隐老依靠在崖壁,肃然道:“如今我不敌那龟妖,方才使出数道越阶灵决虽保得性命,体内已受了重伤......而且池面那道禁忌,也不是普通的阵法,应当是那妖兽的秘术。我破解不了,只能以蛮力击碎。”
江逸低声道:“都......都怨我,不该贪看着宝物,害的师父你......”
隐老温笑道:“这不怪你,谁也想不到那妖兽还有如此手段。”
江逸低着头,本想问现在该怎么办,又说不出口,按隐老所言,如今确是不甚乐观。
隐老沉声道:“本来我打算先寻个地方恢复元气,再另想办法破除禁忌,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现在有了这朵灵火,却多了一线生机......”
江逸疑道:“师父,我瞧这火苗威力也不大啊,竟能左右战局?”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粒火种,且遭到重创,才如此孱弱,咳咳......若是把它炼化入体,再以灵力催动,威力莫可揣测。”隐老耐心的解释道。
江逸喜道:“师父,那您快把它炼化了吧。”
“嘿嘿,如此异宝,谁不想炼入体内,日后行走仙途也多一份保障。但我这副身体,只怕承受不住这灵火了......”隐老又轻咳了两声,其实他每说几句话,都需停顿调息一阵。
江逸心里难受:“那不如咱们就在这洞里养伤,那龟妖又攻不进来,我瞧这儿清凉,即便待个十几天也不打紧。”
隐老摆摆手:“我这伤......只怕再养上几年也不见得能好。再者,虽然我炼化不了这灵火,但你却可以。”
江逸愕然:“我......我连御气期都没到,怎能炼化法器。”
“你忘了?你的噬眼,能引天下源气为己用。”隐老笑道。
江逸一振,制服噬眼之后,他一跃进入淬体期大成境界,体内经脉玄关都溢满,再储不进一丝灵力,于是索性把灵脉给封上。那双噬眼除了偶尔使下灵目之法外,再无其他用途,此时听隐老所说,才把这事儿忆起。
隐老继续说道:“常人要炼化灵火,只能将其储藏在气海之中,然气海乃是修息藏气之根本,极易破碎。是以炼火对修士来说,实是九死一生之危局,他们宁愿多练化几口飞剑,也绝不想把这东西藏在体内......”
他换了口气,又说:“但你却不同,你瞳孔中另藏空间,本就是储藏五源的最佳场所,况且瞳内又布有‘噬灵阵’,对于火源的吞藏更是自如。”
江逸问道:“师父,这五源是什么呀。我一直以为‘引天下源气为己用’指的是能吞噬灵力,却还能御火?”
隐老诧异的看着他,随后似想起了什么:“是了,当时你正与噬瞳的神魂对抗,我便没有与你说。仙途中,大伙儿把风、火、雷、山、水五种属性统称为五源,它们是构成这世间万物的基础源气。而噬眼的霸道之处,不仅可以鲸吞灵力供养己身,更能将世间五源......驾驭趋势。”
他瞥了眼江逸,又说道:“不过你瞳内被种下噬灵阵后,往后便只能吞火,再御不得其他四源了。”
隐老想看江逸会不会因此失望,却见其松了一口气:“好在咱们遇到的是灵火,要是这位前辈留下的是灵水、灵雷......那才真是‘得非所愿’哩。”
隐老哑然失笑:“你能保持平常心,如此甚好,对以后的修行也大有裨益。”
其实若在平常,江逸也会觉得可惜,可是此时身处绝境之中,任何一丝生的希望,他都当成上天垂恩,自没心思去计较得失了。
隐老又问道:“那日沟通了灵脉,我嘱咐你时常温养噬瞳,如今进展如何了?”
江逸不敢说他把灵脉封住了,只含糊的答道:“尚,尚未纯熟,只怕还得多温养些时日才好。”
隐老点了点头:“日后你需得上些心,早日将噬眼降服,才能万事无忧......”又从芥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交与江逸:“里面装着的是炼火所需之物,本来我想等噬瞳认主后再交给你,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已压制了它,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江逸接过锦盒,心中无奈:“我也想温养噬瞳啊,可过了那么久,噬瞳内定积蓄了不少灵力。一旦解封灵脉,它们又全部涌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回忆起丹田膨胀的感觉,他便不寒而栗。暗自计较道:“还是尽快突破御气境界吧,到时开辟了气海,储气空间应该比现在大得多才是......”
江逸正想着,忽然发现隐老的脸色变得极为惨白,不一会儿,又转为肝红之色,干枯的颈部,一道道血色自经脉蔓延而上。
“师父......您怎么了。”江逸赶忙扶他躺下,只见他脸上浮着一层氤氲,一道道金印符文弥漫上体表,好似佛镀的经文,隐约传出一道道龙吟。
“无妨,无妨......”隐老眉头紧锁,摆了摆手:“伤势复发了而已。”
他本就伤势严重,再加上强使了不少越阶灵决,封印已被冲刷得松动。先前虽已炼丹压制住,此时又复发出来,体内几股灵力乱窜,将周脉捣得千疮百孔。
江逸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断帮他推拿顺气:“那弟子......弟子早些炼化这火焰,咱们冲回江宁养伤去。”
隐老点了点头,枯指抬起,轻点在江逸脑心,把炼化之法传授给他,旋即手搭在地上,双眼紧闭,竟不动了。
江逸骇然,赶忙伏贴在他身上,直听见微弱的心跳声,才放下心来。又凝上灵目,只见隐老体内,一股股灵力自气海涌出,把淤气不断推纳化散。随着暗沉的杂质从掌心飘散,隐老的面色也渐渐平缓过来。
“原来师父是在疗伤......他竟来不及通知我,便陷入闭关,看来伤势已颇为严重。”
江逸把一枚调息活络的伤药喂入隐老口中,又把搭在地上的手掌摊平摆放好,瞧他呼吸逐渐平稳,顿时鼻子一酸,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几日里频遭变故,他一颗心总是提在喉咙边。即便闯入洞中后,也整整三日未曾合眼,腹中空寡不谈,精神早已崩到极限。
忽闻一阵尖锐的怪笑声传来:“咯咯......那老头是不是死去了......你也不用太过伤心......把那朵灵火拿给我......我放你上去......如何?”
他回过头去,只见一只巨大的鱼眼怼在光幕上,不住的往里瞧着。沉厚的声音透过阵法虽然听不清,但江逸也猜得出它说的是什么。
他将哭声压下,边抽泣边擦拭泪痕:“我先把这火种炼化了,等师父醒来,咱俩便可计划破局。”
江逸盘腿坐立,在脑中把炼火之法过了一遍。可哭过之后,一股浓郁的困意袭来,他不断默念太虚真诀,却渐觉眼皮沉重,呢喃道:“只睡一会儿,只睡一会儿......”
洞内,少年伏在老者身旁,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