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瞪视着它,灵力悄然运转起来,铿锵剑气汇于右肩处,手中铁剑握紧,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那蛇头悄然回缩,颈部盘起,江逸也凝起全部心神,眼中血丝弥漫,脸上涕血横流。
一人一蛇,形成了一幅诡异的平衡。
刹那间,巨蟒徒然张开血盆大嘴咬下,速度既快且诡,待江逸反应过来,尖牙已近在面前,眼里只有黑洞洞的咽喉和腥红的口腔。
“糟了!”心知已慢了半拍,他赶紧运转灵力。
蛇头快,点剑施展起来更快,剑气迅速灌至剑尖,形成凌厉的剑芒,竟后发先至,砸入巨蟒上颚。
凄厉的蛇啸欲将把他耳朵震聋,腐臭的风把脸吹得变形,铁剑虽贯入红肉中,自己却也被青蟒含在口里,幸得他身体横移几寸,没有被利齿洞穿,只被口腔里密密麻麻的倒齿压住。
那蛇口里吃痛,想把江逸吞下,但他紧握着剑柄,越是吞咽,口中越是疼痛,只得嘴里不住磨动,欲把江逸磨碎。
江逸好像被两块灼热的苔石夹在其中,苔石长满细密的铁勾来回剐蹭,粘液糊在口鼻上,既睁不开眼,也无法呼吸,浑不知哪面是地,哪面朝天。
只能跟着口腔的磨蹭不断翻滚着,骨头被挤出“咔咔”的响声,手中剑柄却死不松开,仿佛握着救命稻草。
铁剑虽深插入巨蟒上颚,但相比巨蟒的体型,只能算得上小伤。他却被那巨蟒擒在口中,意识逐渐模糊。
“这半月来总有师父跟在身旁,任由我蛮干,如今真是蛮干了......从偷袭到现在,只给这蛮兽造成两处轻伤,我却变成它腹中食物。”江逸自嘲一笑。
他思绪万千,浑然没注意插在上颚的铁剑被蛇血浸染后,逐渐闪出寒光,好似凌霄龙泉。
那铁剑在手中微微震颤,有龙吟萦绕耳旁,吟声雄浑立世,带有君临天下的浩然之气,又带有沉寂久远的不甘与发泄。
江逸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巨力拽动,一阵刮蹭过后,漆黑眼帘徒然被光照亮,身体好似在空中飘转,周围凉风飒飒,他衣衫湿透贴在身上,感到一丝寒意。
“叮......”忽然听到一声剑石交响,好似锦瑟弦鸣。
江逸碰撞在岩壁上,他却觉得心安。
“这......不是石壁,是地面,我怎么到地上来了。”他浑身裹满粘液,眼睛睁不开,只有双手在身旁胡乱抓住湿润的泥土。
困意不断袭来,他挣扎着睁开双眼,粘液在眼前拉成丝,依稀见到杂败的丛枝,以及被树叶遮住半边的日光。
原来自己躺在草堆里,铁剑却不知何处去了。
他惊慌起来,想抬起头环顾四周,脖子却动不了,模糊中看到头顶几丈外的崖壁上,漏出一只短短的剑柄。那巨蟒躺在远处的林里,双眼圆凳,头顶被贯开一个血洞,青鳞四溅,黑血流了一地。
青蟒,死了?
他真想好好睡一觉,又强迫把眼睛睁开。想站起拔剑,却发觉全身骨头都已断裂,既使不出力气,也无痛感。
灵力倒还剩些,便从手镯里翻出丹药,想喂到嘴里,手也抬不起来,只捏着丹药不住颤抖。
视线渐渐模糊,依稀看见隐老从空中飘下,便再也记不得了。
......
再醒来时,已躺在池边,全身被绑在一根长木上,几处地方还扎着纱布,一股药香传来,隐老正坐在不远处,靠在青石上摇着蒲扇,面前架着一只古朴的紫铜药炉,妖异的碧焰舔舐着炉底,炉顶开三孔,咕噜噜的冒着热气,一旁的崖面上布满熟悉的剑痕。
江逸忽然有种错觉,好似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老者,在旧瓦檐下煮茶纳凉。
“你全身的骨头基本上断了十之七八,这两日就先别动了,好好躺着。”隐老的声音传来。
清脆的滴水声萦绕耳旁,树叶不时摇动,飒飒作响,好像时间漏下的沙,江逸感到心安,眼皮一沉,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醒来,嘴里弥漫着苦味,身旁摆着空碗,紫炉下的火已经熄了,隐老正盘坐在不远处打坐。
“多谢师父......”江逸小声的说。
隐老点了点头,看了眼江逸,问道:“那只青环蟒是你杀死的?”
日光温柔的洒下,江逸躺在长木上,脑袋还有些发懵,许久才忆起那天的事情,奇道:“我不是被师父所救的吗?那蛇并不是弟子杀的。”
接着就把那日的经历说了,最后拽住自己的那道巨力,江逸也解释不清楚,说的晕晕乎乎的。
隐老面色并未变化,只看着面前的池水,良久之后,好似茅塞顿开:“是了......是这样了......”
又转过头厉声道:“你以后遇见蛇型妖兽,便少去招惹。”
江逸见到隐老严肃的样子,气性先弱了三分,虽然一肚子疑问,也憋了回去,嘴里只说:“弟子谨记。”
隐老脾气严肃古怪,以往在云台山上修习时,若是江逸领悟不到要领,便时常遭他呵斥。他知道隐老是为自己着想,是以从不顶嘴,几月下来,早已习惯了。
此时他隐约猜到,那日牵着自己的巨力,应是这杆铁剑所致。想到铁剑,他慌忙扭头寻找,见其靠在树边,才放下心来。
见到他这幅样子,隐老又温言道:“逸儿,为师的话你定要谨记,对你以后大有裨益。”
江逸猛点了点头,脖子又传来刺痛,疼的他咧了咧嘴,又小心的问道:“师父,您给我的这杆铁剑唤做何名,有何来历啊?”
刚入蛮域时,隐老就把这铁剑甩给江逸,因其貌不可扬,以为就是普通的兵器,隐老不说,他也未曾过问。现在回想过往种种,才发现此剑的不凡。
“这剑是我在一处遗迹里捡来的,其名字来历,我也不知......”日光渐盛,驱散了池面的雾,许久未有风吹来,隐老又摇起蒲扇,
“不过应该不是凡品,你要好生保管。”
江逸撇了撇嘴,想起那条巨蟒,心里一阵后怕,问道:“师父,那只巨蟒怎样了?”
隐老道:“它已被你斩杀,我帮你取了精血,放心吧,等你伤好了,再考虑吸收精血之事......”
他又淡淡的说道:“哦,还有一事,那青环蟒腹白已有三环,修为高于你不说,即便是在同阶之下,妖兽的战力都比人修高出许多,日后切不可鲁莽行事。”
“弟子谨记。”其实这道理江逸何尝不知,只是近来一直有隐老相助,再加上习得“点剑”后,性子也越发浮躁,才遭来此祸。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不过隐老性情淡薄,话并不多,江逸嘴巴也笨,两人好像是为了闲谈而谈,聊了一阵,就都不出声了。
碧崖之下,日光高斜,池面淌银,两人一板一药炉,别有一番风味。
......
过了两日,隐老才解开木板放江逸下地,只是他浑身骨骼新长,还使不得剑。
隐老每日为他炼药敷骨,又过了一周,才可勉强使剑,但若要淬炼兽血,还需再等一周时间。
这些日子里,隐老便向他讲解阵型阵法、剑理剑路,于仙途之中诸多的奇门盾术,一百大道,三千小道,亦无不鲸吐授之。
他也知诸术繁杂,不可尽数,于是只授其核心之理,具体的画符布阵等只捡一二讲之,而总纲至理,虽不要求理解,却必须通篇背诵。
两人一讲一闻,好似又回到了云台山上。
既然使不得剑,江逸便勤修神卷,在隐老帮助下,已悟得真诀十九道,越发耳慧目明。
一篇经文,他看过一遍后,再抄写下来,所错之处不过十之一二,再翻阅一遍,便可完全复述,一字不错。
虽然背书并不吃力,但他却觉得可惜,这些偏门道术,都如囫囵吞枣般背下,许多精妙之处,隐老只把他领进门观略一番,在他心痒难耐时,又拉去下一扇门推开......
如此种种,江逸心里也有疑问,但他每次询问隐老时,对方总是不答,嘴里只嘀咕着:“明日把‘兵禽阵图’背完,后日便可开始背‘道阵解诂’......是先背道阵还是先背佛经......只怕是来不及......”搞得江逸一头雾水。
日月更替,天气渐暖,不觉之中又过了七日。
崖下,朝日始出,少年稚朗的背诵声在空谷回荡。
“坎蓬星水离英火......乾兑为金......旺相休囚......”崖壁上的剑痕又多出不少,新添的剑痕耸深浑润,渐渐有了隐老的样子。
隐老走了过来,静静听江逸背完,面色温和了些:“今日便先到这里吧,你身体已无大碍,可以炼化这蛇血了,等你突破到易筋境界,咱们就返回江宁城。”
江逸突然涌上一些不舍,转眼间,他们已在“崖池”住下月余了。
他环顾一遍四周的雾,便收回目光,看向隐老手里的玉瓶,眼里堆满凝重。
接下来,便是要吞食兽血了。
虽然已有上次的经验,江逸仍怀着深深的忌惮,那野猪的修为不如自己,炼化时还是疼得晕了过去,如今这青蛇的修为不知高出自己多少,他心中实在没底。
不过路是自己选的,只好咬着牙走下去。
他佯作镇定,从隐老手中接过玉瓶,瓶身清凉,江逸只觉肌肉都轻颤一下,心里苦笑道,这疼痛已刻入骨髓,再怎么掩饰,身体总归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