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不愿让隐老等待太久,便走过去,只见篝火架着红肉,已被烤的焦黄,溢出的油脂在肉面上跳跃。
他面对隐老坐下,默默撕开一片吃了,隐老也不说话,只往火堆里添了几只干枝。
篝火时不时崩裂一两声烧响,母亲、父亲、妖兽等画面在江逸脑中不断掠过,想到灵雨时,心里又泛起一阵酸苦,如今离家七日,不知她怎么样了,现在是否同修决在一起。
他心神被搅的乱七八糟,只觉经过昨日的生死,浑然间不知自己想要什么。蓦然,江修决那副淡然的面孔浮现在脑中,他不禁想到:
“那江修诀能在这般年纪达到如此修为,除了本身天资非凡外,付出的努力也定然不少。我只想着自己在泥血里挣扎,其实别人背地里,又何尝不是挣扎了无数次?我之前未尝过修炼之苦,便总以为他不过是天赋了得,才取得如此成就,如今看来,当真是又蠢又坏。表面的云淡风轻,总归是背地里的苦修换来的。”
江逸与隐老相遇前,虽然每日勤耕不辍的练气,然除了信心一日日被磨灭外,终未受过甚么大的曲折,心中便常冒出这等想法。如今回忆起来,心里羞愧难当,虽然对修决仍抱有怨气,但却将其高看了几分。
他又暗想:“修炼一途,本就是付出多少,便收获多少,似那江珅虽也勤勉修炼,却未受过甚么风险,修为也不过平淡尔尔。修决能有如此成就,背地里定历过不少劫难,既然他能做成,我江逸便做不成么?”
江逸豁然开朗,他总是不愿服输的,虽然对将来仍无明确目标,但只想到“既然修决能做到,我定也能做得成”,竟浑身充满劲儿。
他取下肉大口咀嚼,这肉比普通猪肉更加劲硬,吃起来满是腥臊味,但江逸却觉得是平生未尝过之美味。
此时肚中空寡无比,这一块肉三两口便被塞完,又独自去野猪尸体上割下一块,心胸通畅之下,那横尸红肉仿佛也不腥了。
隐老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宽慰,却不说话。
其实纵观江逸的修炼历程,从收服噬眼到炼液淬体,再到如今深入蛮域,无不是常人一生莫可触及之凶险。
他修为短浅,自觉每次劫后逢生,修为都踏上一台阶,再加上江珅的例子,便以为修炼是付出多少,就会收获多少,又把江修决也归同此类。
其实仙途中最重要的,乃是名师指路,道正且坚才能事半功倍。
隐老不仅深谙炼法精髓,更对炼器布阵、奇门阴阳等旁道均有涉猎,于天地法则已窥探门径。教给江逸的修炼之法,往往是浅显易懂又深含至理。
得他细心教导,江逸又肯勤下苦工,再配上各种机缘,自然进展神速。
若是让那江珅来,即便每日九死一生,只怕修为不涨,还凭白落下一身伤病......
隐老撩拨火堆:“逸儿,以前传授你的剑法剑阵,在蛮域并不适用......等会儿吃完,我再授予你一道剑诀。此决无甚型阵法路,只有一瞬的爆发,你面对妖兽时,便不用像昨日那般狼狈。”
江逸大喜,既是隐老所授,想来绝不是甚么凡品。
这世间的武学总分为两类,一类是江湖里流传的典学,以技法为先,偶尔掺杂一些真气,威力也不过数丈之内,只适合江湖人士或淬体期修士研习。
另一类则被称为灵决,以调遣灵力幻化出万千妙效来伤人,威力莫可揣测。
而灵决又分为九品,其中一二三品称为下乘灵决,其后称为中乘灵决,而七品之后,则为上乘灵决。
灵决品乘越高,对灵力的调用就越精密,发挥的威力就越强。
每部上乘灵决,都是各门各派的密珍,即便是在族内,也只有少数核心才有资格修习。
似江逸这等淬体期修士,一般是接触不到灵决的。那日族内擂台,江珅出招间虽偶有光彩浮动,但也不过是些能调动真气的高阶典学而已。放到江湖中可能会引起一阵骚动,但在仙途里则要逊色许多。
“师父,这剑诀...是几品的呀。”江逸佯做随意的问道。
“这...”隐老愣了一下,好像从来没想过这等问题,“嗯...这剑诀无剑法相辅,只能算四品......”
江逸搓了搓手,暗想:“四品灵决,已跨入中乘之列,想来即便是修诀,也无法轻易接触吧......”
想到此处,又甩了甩头,暗骂道:“江逸呀江逸,你如此善妒,岂不落了小人行径,以后万不可再生此等念头。”
师徒二人吃完野猪,江逸独自寻了一堆枯草擦洗身体头发,虽然还有些腥滑,但相比之前无疑好上许多,再整理完衣物,终于恢复了一些人样。
来到隐老面前时,脸上藏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
“此灵诀名为‘点剑’,乃是我而立之时所创出的剑决,集周身之灵力于一点刺出,单以威力论之,即便是比上五品灵决也不遑多让......但当初创此剑诀时,我修为浅薄,不知攻三守七之理,亦不明乾坤流转之意。致使此诀杀伐有余,后劲不足,与同辈豪雄相争尚可,若是遇上有见识的修士,则会反受其制,是以我将其定为四品灵决,以之自勉......”
江逸心里涌上敬佩之情,创造灵决不仅需要极深的武理造诣,更要对周身经脉、天地法则等了然于心。
由古至今,独创灵决者,无不是开宗立派的大能,隐老仅三十余岁便创出四品灵决,可想其年轻时是何等的天纵奇才了。
至于后面那些话,江逸只当做隐老的自谦,只一句“即便是比上五品灵决也不遑多让。”便可知此决是如何卓绝了。
接着,隐老把“点剑”的心法口诀尽数传授。
以往传武时,他往往只介绍其来历特性,而此剑诀却先将彼时阅历与心性相告,一方面是因为此决乃自己所创,另一方面,他也逐渐把江逸视做关门弟子看待......
口诀并不繁复,一炷香时间便传授完毕。
待江逸背牢后,隐老让他面对坐下,伸手搭在腕脉上,将一缕微弱的灵力灌入他体内,肃然道:“现在我传你此决的经脉走向,你用心记下,我只演示一遍。”
江逸点了点头,不敢松神,任凭其灵力在体内兜转一圈,潜入丹田中。
“留神!”
隐老轻喝一声,灵力自丹田始出,沿奇经八脉在体内勾画出玄妙的轨迹,此脉路忽缈忽沉,虽大至沿着主脉走向,却时常拐入偏脉中。
这些偏脉细密繁杂不可计数,任何经书上都不曾标明。江逸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分神思考,只求把脉路先全部记下。
诡异的是,脉路越是繁复,灵力流转却越发迅疾,只一瞬间,便串联起周身各大玄关,蕴幻出强劲的劲力,最终汇于右肩天池穴处。
来不及感叹灵决的玄妙,江逸只感右肩又胀又麻,好似一间小屋里被堆满了无数寒气逼人的利剑,剑气不断的砍伐墙壁,将要破穴而出。
他没修炼过灵决,不知该如何处理,小脸憋的涨红。
“手掌伸开,掌心向天!”隐老的喝声传来。
江逸赶忙照做,隐老运起剑气,自天池穴走手厥阴心包经一路,流淌到掌心处的劳宫穴喷涌而出。
随着一阵剑气闪过身旁,携带石破天惊之势冲上云霄,把他手掌刮得生疼,却未曾发出声响,静谧的有些可怕。
剑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等江逸回过神来,唯有飘落的发絮和通红的掌心,述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心脏沉重的跳着,背后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他知道,那剑气若是射向他的话,他是绝对躲闪不开的。
“这‘点剑’施展起来,非极快不可,灵力传至天池穴,即便经脉再繁复,也不得超过一瞬之间。天池穴传至剑尖亦是如此,若早有准备的话,可以提前运转灵力汇于天池中,等待时机将那一剑刺出......”隐老收回手,开始讲解此决的要点。
“你方才未曾握剑,是以剑气只得于掌心溢散,若是持剑在手,则必须控制剑气贯到剑尖一处,好似雨滴入水一般,势沉浑润,不得有丝毫外泄。说起来这‘点剑’只两个要点,其一是快,讲究瞬间制敌,后发先至。其二是凝,使周身贯之一点,力使一处,不外泄任何一丝灵力。你修行的方向,需尽量往这两点靠拢......”
江逸用心记下,又回头梳理方才的脉路轨迹。
这“点剑”并无任何剑招剑阵,唯一要记的,便是那繁复的脉路,好在江逸时常勤修灵卷,精神力高出同辈许多,这才能大致记下。
有些回忆不起来的,他害怕被训斥,便先对照心法口诀推敲,实在记不起来了,才惶惶去请教隐老。
隐老往往只简单说一两句,却总能叫他茅塞顿开,对剑诀的掌握一日千里,不过一个时辰,已大抵能把“点剑”使出。
江逸凝神聚气,对着一颗粗树挥出一剑,一抹寒芒染上剑尖,还没看清,便见树中被切开一洞,背后的岩石也被划出一道深痕。
感受到体内灵力变化,江逸脸色一变,这“点剑”虽然威力惊人,消耗却也着实不小。
他正沉思着,忽闻隐老斥道:“何为‘点剑’?你自己去思考这‘点’字,没悟透这道理,我如何说你也不明白......”
说罢,隐老拂袖而去。
江逸挠了挠头,仔细观察树干上的剑痕,只见切口处驳杂不一,好似被万针穿过,隐隐有所领悟,又一遍遍对着树练剑,尽量控制不让灵力外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