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站在人潮外,只感觉到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一步也走不动,大脑也混乱无比,不知该走上前去还是该藏进人潮之中。
不知过多久,忽闻一声脆响,才惊醒过来。
“江逸哥哥。”
原来灵玉好似心有灵犀一般,早瞧到了他,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江修决见到江逸,脸色微变,不过马上恢复温和的笑容,漫步走来。
江逸慌忙把手中的发簪藏进袖中,一路上奔来的兴奋却早已化作无形。
灵雨跑到他跟前,一脸愁容的说道:“江逸哥哥,我听说你受了重伤,一直在昏迷,你的伤好些了吗。”
江逸挤出一丝微笑:“放心吧,都过去了那么久了,已无大碍了。”
修决也踱步而来,平淡的眼神扫过江逸:“你在族会上的表现,还算不错。只不过拳法尚不太纯熟,恰巧我对正气涅槃经也有些研究,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这套破邪拳法江逸才练了不过数月时间,自知才刚刚入门,许多精妙之处都未发挥出来,但听着修决这番话,心里总觉有点不舒服。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灵雨兴奋的说道:“是啊江逸哥哥,修决哥哥很厉害的,灵雨在修炼上遇到什么问题,他总能帮到灵雨。”
江逸心里越发不耐,语气里已透出了冰冷:“兄长的好意,江逸心领了,在修炼上遇到什么问题,我自会去灵均殿向族老请教,不劳兄长费心。”
修决眉毛挑了挑,说道:“既是如此,倒是我多心了。”
灵雨从未见过江逸语气如此严厉,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
修诀顿了一下,又缓缓说道:“我还要劝你一句,既是同胞之间的比试,实是没有必要下此重手。那江珅跟了我许久,如今被你打成重伤,我却是不好交代了。”
江逸冷笑道:“族会上的情景大伙有目共睹,你怎么只来问我,却不去问问那江珅,为何要对我下重手?”
修决平静的说道:“前因后果我已知晓,不过是些小摩擦,你既已仗着师门找回场子,更应大度些才是。”
这一番话,直把江逸给气乐了:“我倒是想大度,只不过别人想要我的命,难道还要我拱手相让不成。”
“我不想与你相争,但你若还认我这个兄长,便亲自去江珅那登门道歉吧,看在我的面上,他不会为难与你。”
修决的眼神始终没有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道路已经给出,至于后事如何,修决并不感兴趣,他相信江逸会作出正确的选择,就像过去那些人一样。
江逸一股怒火哽到胸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两人面对面站着,那修决已长得很高,精致的脸被街灯映亮,眼帘却始终低垂,似乎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些人好奇的看过来,还以为他三人在讨论今夜去哪儿玩。
修诀抬起目光:“对了,不知你找灵雨何事,我和她约好了去看灯会,可能没多少时间了......灵雨,我们走吧。”
灵雨眼中满是不舍,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修诀径直离去,一时间进退两难。
忽闻江逸说道:“这事儿我也挺难办的,这样吧,你给我道个歉,这就算过去了......”
修诀回过身来,眼神终于有些变化:“我,给你道歉?”
江逸伸了伸懒腰:“你没管好你的狗,让它咬了我一口,你不该给我道歉?”
修诀道:“呵呵,承口舌之利是没有用的。”
江逸冷笑道:“你也别给我装好人,江珅以你马首是瞻,若没有你的授意,他敢做出如此举动?”
“我以前还真高看你了,空有一身天赋,却只敢在背后行些虚伪鼠窃之事,你若瞧我不顺眼,自己上台便是,现在放出的狗被我打了,才跑出来护短?”
修诀眼神逐渐冰冷:“我倒是想亲自上台,只怕你没这资格。”
江逸道:“迟早有这一天的。”
修诀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思索片刻,忽道:“我明白了,你手里的正气涅槃经,只有上部吧,怪不得......”
他似笑非笑:“明年的族比,我也会参加,你莫非想从我手中夺得首榜?”
江逸没说话,算是默认。
修诀叹道:“莫要以为得些机缘,便能一步登天,仙途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江逸道:“在我眼中,你引以为傲的天赋,也没什么了不起。”
修诀摇了摇头:“唉,我原以为你与他们不一样,结果是我错了......灵雨,还不走吗?”
灵雨在旁边听着二人交谈,一张小脸早垮下来,两只眼珠不住的往二人脸上瞧:“不如......江逸哥哥和我们一起去吧。”
江逸冷言打断道:“既然兄长有约在先,那我便不打扰了。”
又侧过身子对灵雨说:“灵雨,我明日准备闭关修炼,可能要持续一个月的时间,怕你找不着我,所以提前过来说一声。”
灵雨听了,失望都写在了脸上:“你要闭关一个月,那我岂不是又见不着你了。”
在江修决面前,江逸不愿显出平时和灵雨在一起时的样子,只是强装潇洒:“嗯,可能会有一段时间。”
看着那张委屈的小脸,他心又软了下来:“很快的嘛,等我出关了,带你去吃王婆楼的糕饼,好吗。”
灵雨这才破涕为笑:“那你可不许反悔。”
她还想同江逸说些什么,却闻修诀道:“灵雨,再不快些,灯会便要开始了。”
灵雨还依依不舍的对江逸说道:“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好不好,听说今晚的灯会可是顶好的,还有东京城里请来的杂耍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江逸已忍不住要答应下来,但看到修决立在一旁,心中又泛起一阵厌恶。
他嘴角挤出一点笑容,对灵雨说道:“我明日便要闭关了,今晚总要回去准备一些东西,等我出关后,第一个便是去寻你,好不好?”
见到灵雨不舍的点头,江逸才抬起头来,瞥见修诀脸色不善,心中涌出一股快意,忽然怪笑道:
“灵雨,我明日便要闭关了,你今晚和我去看灯会吧,好不好?”
这一番话说完,见修诀的眉头皱起,眸子里闪过冰冷,江逸脸上笑意更甚。虽然知道不该如此,偏又一股执拗涌上来,甚么“君子坦荡”、“有所不为”都抛到脑后。
灵雨左顾右盼,犹豫着:“江逸哥哥......他......他早就与我约好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江逸登时心如死灰,冷冷的说道:“不必了,你们去吧,我没甚么兴致。”
说罢,也不待二人反应,径直转身离去。只是最后一眼,瞧见灵雨眼里泛着光,委屈无限的样子。
他胸口仿佛遭到重击一般,如鲠在喉,强忍着不舍,暗道:“江逸,你再回头瞧,也不过看到他们携手同游的样子,这又何必......”
遂踏步行入人群中,袖中的发簪被捂得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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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顺着人流,不知行了多久,街上摩肩擦踵,月歌灯臂,他却感到手足冰凉。
“我方才这么做,究竟是真想同灵雨独处,还是只用她来争一时长短?”
他心乱如麻,行到江边,只见醉波流霞,两岸夹柳,人潮拥满了岸边,上游飘下几只粉白的灯船。
灯会开始了。
渐渐的,灯船覆满江面,好似银河流淌,众人都欢呼起来。
江逸却不看船,只不住的扫视岸上,仿佛在寻找什么?
又见周围人均是三两成群,独留自己形单影只。
脑中徒然浮现出二人游逛的场景,满江的灯火流到天上去,他俩挽着手立在江边,好似天作之合。
“咳咳......”他忽感气血上涌,胸口传来一阵刺疼,逆开人潮,走回江府去。
这一晚注定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发簪被丢在桌上角落里,月光透过窗纸照在上面,泛出幽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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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江逸缚紧一身劲袍,简要拾掇了行装,都装在简易的银镯里。
这银镯是昨日向母亲讨的,镯中镶有纳石,能在镯内形成一处简易的空间,即便是最低等的,放到市面上也是价值连城。
江逸一大早便赶到了南城门外,城门极阔,有身披重铠的士兵守在两旁。
此时刚刚开城不久,附近村落里的村民背着箩筐,三三两两的进来赶集,城内已等了一整夜的客人,着急的牵着马出去。
江逸在城门外寻了一圈,没看到隐老的身影,便立在视野开阔的树下等待,精神有点疲惫。
过了一会儿,才见隐老披着一身黑袍从城门出来,他赶忙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隐老此时已精神了许多,脸上的尸斑也淡去,又回到了以往的样子,江逸心中稍感宽慰:“师父。”
隐老向来是不愿意多说话的,他见到江逸,只是点了点头便向前走去,江逸也赶紧跟在后面。
冰冷的城池外,一条官道伸向远方,路旁的草尖还挂着露水,虫鸣在耳旁清脆着,山后边的红日刚探出头来。
晨间的风有些清凉,隐老把长袍裹紧一些,师徒二人便朝着山脉走去,影子被拉得斜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