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老依旧轻笑:“这东西与老夫的命数还有一丝联系,命运长河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是杀了我,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它了。”他眼睛也半眯起来,好似睡着了一般。
书生冷目看着隐老,良久,眼神逐渐软下来,竟似妥协了一般:
“你这次又卦了什么东西,几乎把气血给抽干了,还引起了天罚,若是我晚到一会儿,你必陨命于此。唉......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说到最后,竟有一些埋怨的语气。
隐老干脆不回答,他已极为虚弱,有时气管被痰堵住,呼吸不得,老脸憋得涨红,忽然又猛吸几口,胸口剧烈的起伏。
书生也不恼,自顾自地的说:“看来封了你的修为还不够,难道要我把你制成人彘?或者抽出神魂养在蛊里?”
他如玉的脸上并无波澜,好像再说明天吃什么。
隐老闭目垂身,白发没有束紧,又有几丝散落下来,若不是胸口起伏,真好似一个死人。
书生见隐老不睬他,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你要我找的人,我也给你找出来了,可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喂,总得给点希望吧。”
书生等了良久,狠狠的说:“你再不说话,我便去杀了那个叫江逸的。”
隐老身体好像轻微动了一下,却没有逃得过书生的眼睛。
书生认真的看着隐老,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出屈服或惊愕,但很失望,隐老的眼中如死水一般,若硬说有什么意味的话,只有一丝,嘲弄。
隐老笑道:“你杀不得的......咳咳......我那徒儿与你要找的东西......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若是再敢胡说一句,我先杀了你。”书生突然暴喝到,指尖金光四溢,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他有好几次想杀掉面前这人,可这人仿佛是抓住了他的软肋一般,仍自己有通天的实力,也无处施展。
隐老仿佛又睡了过去,垂下头喃喃道:“是与不是......数年后你自然知晓,反正你也寻了百来年了......多这几年有何妨......咳咳......”
书生冷哼一声,把手指收回袖中,拂身站起,“最好如此。”忽然消失在院中,徒留隐老一人垂头坐于地上。
次日清晨,江府之内。晨日照常升起,仿佛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府苏醒过来,路上走过三三两两的青年,有些挎着长剑,有些捧着竹简,都朝着灵均殿方向行去。下人们有的在摆弄花卉,有的在挑水造饭,几个侍女挎着木盆凑在一堆,嘴里谈论的都是昨晚那道雷声。
“......依我看啊,就是哪家的负心汉遭了天谴,玉帝派雷公来劈他哩。”
“哪有这么玄乎啊,莫不是咱家老爷又在修炼什么法术吧,我上次去给老爷送饭,就曾见到过一次,拦腰那么粗的树,一掌就给劈断了。”
“那也没有这么夸张呀,昨夜我刚熄了灯,忽然房间被照的透亮,晃得我跳下床,连壶儿都给踢翻了。”
“昨晚那道雷确实是太大了......”
......
偏院之内,江逸早早起了床,正盘腿坐于床榻上修习“正气涅槃经”,天地灵力在经脉内徐徐流动,最后化为血色的液体,融入皮肉之中,随着一阵炙疼之感,皮肉仿佛更坚韧了些。
江逸睁开双眼,意犹未尽的摇摇头,跨入炼皮圆满境界以来,再继续淬体已是收效甚微,还得尽早突破才好......
今天是和隐老约好的日子,他下床简单梳洗了一番,便行出偏院,绕小路向云台山上走去。
隐老早已等在山上,正定坐于崖边,这背影再不似从前那般抖擞,而是伛缩得单薄瘦小,一头枯发披在背上。江逸颇有些奇怪,也不敢多想,拱手行了一礼,
“师父,我来了。”
隐老这才慢腾腾的支撑站下青石,转过身来,只见他眼眶深深凹下,脸上还浮有淡淡的尸斑,与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江逸大惊失色:“师父......你......”
隐老费力的想要直起腰,江逸赶紧上前去搀扶,看他这幅模样,吃惊之余,更觉心疼,声音已带着哭腔:
“师父,您这几日遭逢了何事,怎么变得这幅样子......”
隐老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喉咙里传出沙哑的声音:“你随我修炼也有两个月余了,为师看看你的修为。”
说罢,把干瘦的手探在江逸脉上。
江逸自觉这两月来,每日勤加练习,少有懈怠。但当师父把手探在脉上时,仍感到有些紧张。
片刻之后,隐老才收回了手,叹道:“不错不错,才两月时间,便把正气涅槃经炼皮境界修至大成,想是这其中也有噬瞳之功吧。”
江逸松了口气,说道:“师父说的不错,这噬瞳无时无刻不在吸收天地灵力,使弟子得以炼化大量的淬体灵液,再用以淬炼肉体,一日可堪比数日之功。”
隐老说道:“那也是你守得道心,才不致堕入邪道。”
他捋了捋稀少的胡须,又说道:“如今你炼皮境界已到大成,再修炼下去也无多大意义,你今日且先回去休整一番,明日随我出趟远门,取些妖兽精血来助你突破境界。”
江逸心中疑惑,问道:“师父,我们要到何处去取精血?”
隐老笑着说:“你说这天地间何处有妖兽?”
他一边说着,一边颤颤的站起。崖边的风大些,吹的隐老衣袍裂动,枯瘦的身子仿佛也被风吹得摇动起来。
江逸怕隐老有危险,立着身披寸步不离。其实隐老这几日虽然元气大伤,但也没有脆弱到这般地步。只是其窥探天机,导致精气折损,外表看起来老了数十岁。
江逸随他望向崖外,只见缭雾下,一条条官道从江宁城伸向远方,道旁还十分整齐,稍远些便是一片恶林和沟壑般的山脉,几处地方还冒出黑烟,想是有妖兽正在缠斗,江逸似乎能听到啸声传来。
他恍然大悟,嗫嚅道:“师父,您的意思不会是......去蛮域中寻妖兽精血吧。”
隐老看着江逸的样子,笑道:“除了蛮域,还有何处能采集到妖兽精血?”
这蛮域之中不仅有修为高深的妖兽出没,还有各种毒素瘴气,即便是御气期的修士也不敢随意踏入。
江逸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想到隐老修为,心里又安心了一点,既然隐老如此安排,应当有所把握才是。
隐老见他不再说话,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此行可能得有一月有余,你把家里的事打点好,明日辰时到城南门外寻我。”
没想到那么着急,江逸看着隐老喘息的样子,不禁担心起他的身体:“师父,您身体欠恙,蛮域之中又颇为凶险,还是修养几日再去也无妨。”
隐老淡淡的说:“我身体无妨,你大可放心......此事无需多言。”
“这......那弟子先回去了。”江逸不敢再多言,见隐老又摆了摆手,才拱手告辞,却见隐老袖中飘出一个小瓷瓶,晃晃悠悠的飘到江逸面前。
“你胸口的伤口虽深,但只伤到皮肉,这瓶金疮药是我调制的,你每晚把它敷在伤处,不出半月便可愈合。”
江逸接过药瓶,心里淌过一丝暖意。先前隐老探查自己的修为,想来已知晓了自己身上的伤势,又恭声道:
“弟子记下了,师父也要多保重身体,弟子先行告退。”
隐老依旧站在崖边,并不回头。
江逸向山下行去,依稀听到崖涧飘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玉要藏而待......急堕成......此道今亡矣,嗟谁可与明。”他细听时,这声音又消散在山中,未可辨明。
回到府上,江逸并未直接行回偏院,而是先去了玄仪哪里一趟,把出门之事与他通了气。
自己这一个月都不在府上,虽然一般不会有人来寻,但是若出了什么事,也要有人照应一二才好。
接下来又去找了母亲,说自己要闭关一个月,让母亲不要担心。
母亲放心不下,一再嘱咐江逸不可行些危险之事。江逸连声应下,陪同母亲吃了晚膳,才退了出来。
此时还尚未入夏,晚饭时分过后,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江逸不想回去,索性踱步到街上。彩色的灯笼挂了起来,家家商铺亮起暖光,透过窗户照出来。街上尽是些出来散步的城民,吆喝声不绝于耳。
江逸摸着怀里的发簪,叹道:“昨天还想着日后时间还多,没想到那么快就要分别,今夜若不见上一面,不知下一次要到多久后了。”
他把发簪往怀里揣了揣,向段府走去。
街道上的人流繁密,江逸刚开始还是慢慢行走,越接近段府的方向,便越心急,到后来竟雀跃的小跑起来。
只见段府就在面前,江逸侧身挤开前面的人,从人流中钻了出去。看到眼前的场景,忽然感觉大脑哄的一声,停止了思考。
之间段府门前,灵玉与江修决站在一起,修决比江逸大两岁,身子已生得修长,在他身旁的灵玉更显得依人。
两人男的长得俊俏,女孩生的可爱,站在一起恍若神仙眷侣,引得路人不断驻足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