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裁树影,晚风随虫响。
江逸辞了母亲向偏院行去,路上残留三两族人,眼里再没有了蔑视,偶尔间传来私语,也刻意压低声音,与以往大不相同。
三日前的那场大战,台上染着血睥睨众人的少年,已刻入族人的心中。
虽然府上能胜过江珅的人也有不少,但江逸此战展现出来的血性,却是让众人都闭上了嘴。
江府内武风溢盛,府内子嗣无不是奋力修炼,在此种氛围下,崇拜强者与敌视弱者等风气横行。以往江逸是废人一个,自然被族人排斥,此战过后,非议自然都烟消云散。
察觉到众人态度的变化,江逸不禁有些哑然,这也太真实了吧。
远处的屋檐层层叠叠,被彤日描成平线,弥漫一片余霞,江逸却无心欣赏这番美景。随着修炼愈发深入,他愈觉时间紧凑,此刻不自觉加快脚步,脑中所想尽是“太虚炼灵卷”的真意。
“嘶......”忽感胸口隐隐刺疼,这伤痕虽已结痂,但入肉极深,仿佛能触到心脏的跳动。
好不容易才行回房中,江逸双手搓了搓脸,回想起那场大战,仍心有余悸。
“此战实属死里求生,我修为分明高出江珅许多,仍胜得如此艰难,险些连命都丢掉。归根结底还是临敌经验不足,看来日后,还得多去比武台走走才是。”
江逸扶着床榻坐下,静心操纵灵力流遍体内的每处角落,半个时辰后,才睁开双眼,冷笑道:
“呵,江氶给的灵药还真是效果极佳,这两处肉伤,想来不久便能痊愈了。”
他又沉吟道:“此次虽受伤颇重,好在没留下什么隐患......而且,如今灵力调遣起来更为顺畅,以往常有的疏晦堵塞之感,竟已尽数消失,也算是祸福相依。”
当晚,江逸小心换了药,把“太虚炼灵卷”修习了数遍,这才俯身睡去。
次日醒来,已是辰时后,只觉得浑身精力充沛,一口青气自肺腑吐出。
身上两处伤痕都结下厚痂,他换好纱布,又穿上劲装,看起来与平日一般无二,丝毫不似受过重伤的样子。
“还不知那江珅现在如何,料想应该不会好受。”江逸嘴角冷笑。
这“破邪还真”以灵力催动,灵力越浑厚,威力便越大。他当时被逼入绝路,自然不会留手,倾尽修为发出此招,对方竟不设任何防护,任由他打在脸上,后果可想而知。
“想要我江逸的命,总得付出点代价。”经过此次生死之战后,江逸的心态已然发生了一些变化。若是再重来一次,他仍会打下那一拳,而且只会更为果断。
......
窗外传来一些人声,此刻已是准备接近午时,府上逐渐活络起来。
江逸甩了甩头,把这些抛到脑后,又想起灵雨来,许久不曾见到她,着实思念得紧,明日才到与师父约定的日子,今日无事可做,不如走一趟段府,寻灵雨出来游玩。
想到她,江逸眼中的凌厉瞬间化作温柔,刚欲出门,却远远见到江玄仪朝此处走来。
他见了江逸,三步并作两步走,还未行至,笑声便已传到:“才不过三日,逸兄便生龙活虎,神采奕奕。小弟还为逸兄捏了一把汗,如今总算是放心了。”
待其走近,江逸才微笑道:“族会那日全靠兄弟照料,江逸感激不尽。”
玄仪摆了摆手:“逸兄暗藏韬晦,一战成名,小弟不过尽些微博之力而已。如今江宁城内都盛传你当日的神威,不少朋友都托我相邀。我知逸兄不喜这些,便全部搪塞回去,不过你以后的日子,怕是再不得以往那般清闲了。”
江逸早已料想到此种情况,只得苦笑。
两人进入屋内,寒暄了一番,玄仪才进入正题:
“那日你昏迷之后,席上族老讨论了一阵,后来宣布,说甚么你与江珅在比武中下了死手,犯下族规,罚各自在家中禁足三个月。我怕无人告知于你,特地前来打个招呼,免得日后受些无故之罚。”
“禁足三个月?”江逸眉头微皱,明日一早,他还要去云台山上会见师父,这可是大事,岂能如他们所愿?
玄仪微微一笑:“逸兄放心,依我看来,这禁闭之罚啊......你大可不必理会。所谓‘上有策,下有择’,反正又无人管你,只要别太过招摇,似灵均殿、管事处等地,便先别去了,其余地方大可去的。”
江逸奇道:“此话怎讲?”
玄仪不回答,却先起身去寻茶叶,笑道:“逸兄,我这一路走来,口干舌燥,讨你碗水喝。”
江逸笑道:“劳你自便了。”
玄仪从偏室里提了一壶开水过来:“逸兄,你可知先前树阁斋之事,江珅被领回族中是在何处被关的禁足吗?”
“这......不是在正气殿,便是养德阁,我只知道这两处地方。”
“没错,他便是在养德阁中面壁,每日两餐豆腐小菜,呵,熬了三个月,刚刚才放出来。”
滚水浸润茶叶,染成了墨秋色。
江逸笑道:“怪不得他那么记恨我了。”
“那是自然,可此次你二人犯了重规,却只罚在家中禁足,换言之,吃喝与往时一概无二。这哪是思过,分明像是闭关呢。”玄仪摆出两个瓷杯,一柱清冽的茶水淋在其上。
“这是何意?”江逸还有些不明白。
“唉,那日当着众外宾的面,父亲自然要放出一些话,才能服众。一族之主,又岂是那么好当的?其实我能看出,父亲对你已是青睐有佳。而那江珅能在家中禁足,也是脱了你的福。”玄仪叹道,瓷杯被洗了两道,边沿泛出光泽。
江逸嘿嘿冷笑:“承他看得起,我真是贴光了。”
玄仪沏好茶,端了一杯到江逸面前:“逸兄你还不知道吧,那江珅至今还未没下过床,几位族老过去看了,说是即便痊愈,此生也再难有所精进......”
江逸道:“那是他咎由自取,可怨不得我。”
玄仪被打断,丝毫没有生气,继续说道:“自然是如此,可是同辈争斗间下杀手可是大罪,按照族规,可是要被废去修为的,我听闻江珅的爷爷去闹过多次,都被父亲压下。”
他又说道:“这禁闭之罚,已是颇为偏向于你,而你只需在明面上给足父亲面子,暗地里绝没人管你,若是你实在闷得慌,今夜愚弟同你夜游江宁可好?”
江逸恍然大悟,一些模糊之处也变得透彻明了,无怪乎昨天行在路上,虽然引起众人私语,但也无任何责罚,想是族老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日后清晨摸去云台山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通此处,心中对玄仪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叹道:
“若是他不与我说这些,只怕我还傻傻的要去辩驳。唉,有些人对局势看得极为透彻,这读心之术,却是我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了。”
虽然江逸并不把“江氶的青睐”当回事,但是弄清了这些渊源,也能带来诸多便利,遂抱拳道:“兄弟这番话,令我茅塞顿开。劳烦提醒,江逸心里已有了分寸。”
玄仪微笑点头,又说道:“对了逸兄,以你如今的修为,每月的族俸必然要增长不少,你可寻一日到管事处去,找族老验明境界,连着以前的族赐也可一并领之。”
江府中,子嗣每月领的族俸,都与自己的修为挂钩。境界越高,族俸便越高,在淬体境后期,每月还有灵药可领,让子嗣们不会为资源而发愁。
而族赐,便是每次突破境界时,族中所发的一次性奖赏。
以往江逸领的都是最下品的族俸,每月只有二十两银子。如今他修为已至淬体圆满,只要找族老验明,先不说每月的族俸有所提升,单是补领之前所有的族赐,便是笔天文数字了。
江逸醒悟过来,狂喜道:“我竟把这一茬给忘了,不瞒你说,兄弟我目前正为钱的事情发愁,没想到如此快就柳暗花明。”
顿了顿,又愁道:“可惜我如今被关了禁闭,也无法去管事处验明修为,这可如何是好?”
玄仪揶揄道:“没想到堂堂的江家二少,竟然也会苦于钱财之事,却为何从来不与和我说,小弟还有一些私房,可以借与逸兄应急。”
江逸刚想拒绝,又听他说:“兄长无需在意,愚弟天资愚钝,族里赏赐的许多灵丹灵药,未到境界,也不敢使用,一直放在库里积灰。你若是急用,尽管拿去,等领了族赐再还我也不迟。”
江逸也不再矫情,正襟拱手道:“那就多谢兄弟了,等三月之后领下族赐,我定一并奉还。”
“逸兄言重了......”
两人又寒暄一阵,玄仪忽然一拍脑门,面色古怪的说道:
“对了,逸兄昏迷之时,段府的小丫头过来找过几次,都被我好言劝了回去,等逸兄伤好些了,还是得亲自去安抚一番,莫辜负了段姑娘的一番心意。”
言罢,见江逸满脸通红,不禁抚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