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笑道:“他便是我先前提起的那位王统领,是御灵胄江宁分部的总统领,因常居住于城北绿竹斋内,又便被称作绿竹居士。”
他又低声说道:“王统领法力无边,你可知一十二年前,城外曾冒出一只升灵期的大妖。我记得那时黑云弥漫,狂风呼啸,百姓被困于城中两月有余。全靠王统领出手将其擒下,亲自押付东京问斩。”
江逸喃喃自语道:“以一己之力,救百万黎民与水火之中,究竟是何等修为......”心中涌上一股豪迈。
“谁说不是呢。”王管事面露敬佩之色。
“那墨崖和易宗儿,便是那位王统领的弟子?”
“嗯,墨崖从小便跟着他,易宗儿好似三年前才拜入门下,但她天赋极佳,听闻去年已踏入御气之境了。”
王管事又笑道:“绿竹居士眼光极高,公子也定非等闲之辈,前途不可限量。”
“你莫要取笑我了。”江逸苦笑道,心下暗自寻思:“我记得师父讲过,他是江宁城的知县,却不是什么御灵胄统领。不过,身兼多职也是有的。”
遂又问:“王叔,你知道江宁城新任的知县是谁吗?”
王管事道:“这......老朽也不知,这位老爷神龙见首不见尾,上任多日,却一点风声也没听着。”
江逸冥思无果,叹道:“唉,不想了,明日亲自去问师父吧。若是真拜错师门,下次碰见墨崖他们时,再解释清楚。”
他与王老闲聊一阵,才取了灵药告辞还府。
......
此时,阁楼上,两道黑色身影一前一后掠过。
“师妹,暂缓片刻,我认输啦。”
“呸,真不要脸,你那‘青莲身法’越练越差劲,我明日便告诉师父去。”
“苦也,我每日勤恳练功。端是你进展神速,怎么怪到我头上。”
“好啦,你总让我,一点也不好玩。”
两人落在城中一座半山的亭台上,不是墨崖与易宗儿又是谁。
他们调侃一阵,墨崖才问道:“好师妹,师父何时收下江师弟的,这儿四下无人,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易宗儿笑道:“我告诉你了,你拿什么来交换?”
墨崖正襟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我有的,都给你。”
易宗儿思索一番:“嗯,我要你......三个月不许沾酒。”
“这......”墨崖佯作大惊,随即整衣朗声道:“师妹,有缘再相会,在下告辞。”说完提剑欲走。
易宗儿啐道:“呸,酒便这么好喝吗。”
墨崖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无酒,日子未免乏味了些。”
易宗儿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师父总和我说:‘你那大师兄啊,秉性灵根自是没得说,只是爱好酗酒,唉。’每次说到此处,总要叹几口气。我想,你若是没有酗酒的习惯,现在只怕早已达到御气七、八阶了。”
墨崖认真道:“哪有这么简单的。说来惭愧,跟了师父那么久,还要他时常挂念,他的恩泽,我不知什么时候才报答得了......对了师妹,我方才收了个好玩的小玩意,你瞧这是甚么?”
说着便取出王管事送的那枚灰土纳戒,灵力一催,面上的灰烬都化作浊蝶纷飞,露出透明圆润的卵色戒指。
只见戒中蕴着一片广袤的林谷,氤氲仙宿妙气,一座巍峨的险山坐落其中,山生九峰,雾气缭绕。戒底座刻着两排小字,“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
易宗儿恼道:“你又收他们的好处了,是不是?”
“嘿嘿,做咱们这行的,你不收,别人还害怕咧。况且我看戒内虽有些灵药,但价值却不高,才收了分给兄弟们。这戒指还有点意思,想是九华山那边的器匠做的,便留下给你。”
“哼!我不要。”她嘟起嘴。
“真不贵,这些加起来也不过一枚墨灵石的价格,我就是看那老头还挺有心,才收下的。”墨崖急道。
“你怎么知道他有心?”
墨崖本欲说:“他送我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儿,自然是知道我定会收下,再找机会送给你,所以才投我所好。”
话到了嘴边,又不敢说,一双眼睛只瞧着她,心想:“这江宁城内,除了她以外,只怕谁都瞧得出我喜欢她。”
易宗儿脸上弥漫一抹红霞:“你......你看我做甚么?”
墨崖回过神来,笑道:“我看你怎么还不把江师弟的事情告诉我。”
易宗儿啐道:“呸,没个正行儿。好啦,我这就说啦,墨大师兄。”
她缓了缓,才说道:“今早,我陪师父去净池寺,你可知道他老人家会访的故友是谁吗?”
墨崖摇了摇头:“师父从没和我提起过。”
“我也觉得奇怪。”易宗儿道:“我们辰时便到了寺内,直等到午时过后,才见一老者缓缓而来。师兄你想,师父无论是在朝在野,都可说是泰斗巨擘一般的人物,我跟他这两年来,可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怠慢。”
墨崖道:“他老人家向来心性淡薄,提前去观赏山景,也是有可能的。”
易宗儿撇了撇嘴,继续说道:“那人瞧着岁数不小,可身子骨还算硬朗。他一见师父,便笑道:‘东京一别,咱们老王小王可许久没见面啦。’我瞧着两人年岁也差不多,正分不清谁是‘老王’谁是‘小王’。又听师父说道:‘是啊,一别二十余年,我已步入迟暮,先生却仍如当年一般。’师兄,你可想象到我那时的惊骇吗。”
墨崖慎重道:“此人不知是何方神圣,连师父都要礼敬三分。师妹,咱们以后闯荡仙途,万不可妄自尊大,须知师父这般境界,都有敬重之人,我们修为低微,更要潜修戒骄才好。”
“哼,老酒鬼也来教训我吗。”易宗儿撇嘴道。
墨崖咧嘴苦笑,知道自己这毛病不改,以后怕是再说不得她了。
“后来呢?”
“后来,师父让我给他磕头,还叫他师伯。我虽知师父并无师兄弟,但也照做了,那人便赠了我一部‘妙法净心咒’,师兄,等下我教给你好不好。”
“这是老先生赠你的,又不曾给我。”
“这有什么要紧,我再送你不就行了。”易宗儿嘟囔道,又说:“师父与那人携手走进寺中洽谈,我立在门外等候,好不无趣,想听他们在谈些什么,可又不敢。”
墨崖肃道:“你总是这般顽闹,这可是仙途中的大忌,若是惹得那位先生不高兴,不仅净心咒没了,只怕脑袋也保不住。”
“知道啦,我理会得。”易宗儿吐了吐舌头,“我一直守在门外,直到方才,师父走出门来,说师伯的弟子在城内有些麻烦,叫我前来相助,后来之事,你也知道了......师兄,你说他们足不出户,怎么便知道师弟在城中有麻烦的?”
墨崖沉吟道:“一些修士深谙占卜之法,我听闻这一门道浸淫得深了,时常福自心灵,得到一些预兆。”
易宗儿道:“那不是和老神仙一样了。”
墨崖笑道:“那也不是,江师弟与那位先生既是师徒,定立下过天道洪誓,两人间有些微妙的因果联系。况且修道之人,参的本就是天地法则,他修为莫测,再辅以卜卦占辨之术,算出一个淬体期修士在城中的遭遇,也不算难。”
墨崖又问道:“师妹,这位先生的名号叫什么,看我有没有印象。”
易宗儿道:“这我也不知,师父还特意交代,相助师弟时,切不可道出是师伯所指,要我自己见机行事。”
墨崖奇道:“咦,那你怎么在江师弟面前说得出?”
“嘻嘻,这也全靠我平时勤修卜算之法......”易宗儿一本正经的说道。
墨崖佯作惊讶:“呵,原来咱师妹还是个半仙咧。”
“什么半仙啊,难听死了,就不能说些好听的。”易宗儿嗔道。
“那也成啊,半仙啊,神棍啊,你自己挑一个。凑巧去年的功绩还完成,你选好了,下面的伙计好拟状画押。”墨崖掏出绳索,作势要拷她。
易宗儿笑着躲开,说道:“哎呀,准备到精彩之处了,你再捣乱,我便不说给你听了。”
墨崖笑道:“哦,原来准备到师姐大展神威的时候了,那我不听啦”
易宗儿气的要拔出剑来,墨崖赶紧讨饶:“对不住对不住,我再也不插嘴了,师姐手下留情。”
易宗儿给气乐了,嘟囔道:“怂货。”心里却颇为受用。
“呐,我听了师父的话,赶紧奔赴城中,想看看是哪个狗贼胆大包天,敢为难咱们的师弟。没曾想,却见到墨师兄将他五花大绑,还准备送进刑狱,嘻嘻,若是我去的晚了,你便怎样?”
墨崖苦着脸说:“那我定要扫三年的养心殿了,多谢师妹救我一命。”
“所以我才绞尽脑汁,要从你手里救下他。我想,既然那位先生是我的师伯,那把江逸叫做咱们师兄弟也未算越礼,于是就胡诌那灵决是咱师父教他的。谁知他还挺有骨气,竟不要我相助。”
“嗯,我见江师弟虽然有些羸弱,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汉子。若是修为再高一些,心气儿便足了。”
“哼,这有什么好,你们男人就是死要面子。”
易宗儿又说道:“那时我怕你露馅,忽想起师伯说的‘大王’‘小王’那句话,便猜到他师父也姓王,与咱们的师父同姓。于是我只说出姓氏来诓他,而你自然也不会生疑。”
墨崖笑道:“妙极妙极,我还真以为师父又新收了弟子。但他若真叫你说全师伯的名字,那便暴露咯。”
易宗儿道:“嘻嘻,你不是常说吗,要兵行险着,这不就是了。”
墨崖道:“易师妹冰雪聪明,有勇有谋,小弟甘拜下风......”
两人谈笑着,初春的湿雾笼在半山凉亭上,茂密的树顶在脚下铺成绿地,几处寒鹊扑飞,扇翅声和脆鸣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