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对王管事怀有好感,见几个同族咄咄逼人,欲说帮他两句话,刚涌到嘴边,又寻思到:“还是先看看吧。”
只见为首的少年冷笑道:“嘿嘿,这‘灵犀草’虽有些偏门,却也不是罕见之物,你树阁斋怎会没有?”
“珅哥,想是树阁斋是东京城迁来的大户人家,看不上咱们江家,不如上别处买去。”周围的同伴挖苦道。
“岂敢......岂敢......”王管事哭丧着脸不断重复。
树阁斋虽是开封府起家的药铺,来头不小,但自古以来商不压官。江府乃是当朝为差的将门,即便行当做的再大,始终都要低一头。
他陪着笑脸道:“今早本来还有一株,可赶巧,适才也给府上的公子买下,正在后边包装。这味药平时便没甚么人买,小店屯得不多,实在是对不住。”
他又试探道:“不知珅少爷要这味药来作何用途?若是族祭喂兽之类,是否府上另派人来买了,只是少爷还不知晓。”
“我买来自是用于修炼的,与别人何干。”那少年眉头紧皱,心下却寻思:“莫非兄长嫌我办事不利,闭关前又托付给了别人?”
便又斥道:“你说今早也有人来买这草药,那人是谁?”
王管事苦着脸:“他......他是第一次来店里,老朽不识得他。”
“好哇,老头,你敢撒谎骗我。”少年冷冷的说道。
“老朽不敢啊,公子你也知道这行当的规矩,实在是......恕我不能多言。”
少年咄咄相问:“既是同族,那有什么要紧,你说出来,也许还省去一番误会。”
“这个......”王管事左右为难。
周围人见他们一直逼问买主的消息,也颇为不悦。仙途中,凡是涉及丹药法器之类的买卖,买家的消息一贯是保密的。大伙儿出来走南闯北,一颗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遇到这种事,最易感同身受。
......
药柜后边,江逸方才听到“灵犀草”三字时,心中已然明了,那是自己药方上的灵药之一。又见几名同族气势汹汹,王管事却始终不肯道出自己,心中有些感动,其实他只消往这边一指,这场矛盾便引到自己身上。
想到此处,一股气涌上胸口,朗声说道:“这草药是我买的,你们为难王叔做什么。”说罢踏步行到几人面前。
王管事松了口气,语气带着歉意:“江公子,你在就好啦。”
那少年奇怪的看过来,见江逸相貌年轻,却未曾见过,说是仆役之子吧,腰间却挂着明晃晃的玉坠,便低声向同伴问道:“这人是谁?”
有一人低首沉吟:“好像......好像是江逸,我前些日子在灵均殿内见过。”
少年挑了挑眉,一双眼睛本就圆润,此时更像故意瞪出一般,“你就是江逸?”
这番话颇为无礼,江逸皱了皱眉,还是拱了拱手,对王管事说道:“王叔,你把我那株‘灵犀草’给这位......珅少爷吧,我再去别家买就好了。”他不清楚对方是谁,听见别人喊他珅哥,便这样称呼。
“多谢公子了。”王管事感激的应了一声,正欲退下楼去。
“你......你管他叫叔?真是可笑之极,他有何资格,敢当江家人的叔叔。”少年嘴巴微张,仿佛听到了极为滑稽之事,几个同族也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搭腔。
“啧啧,一个药铺伙计,给我们江府当杂役都不配。”
“你这话真是大逆不道,人家是二少爷新认的叔叔,按辈分,可算是家主的同辈哩。”
“难怪家主那日发那么大脾气,换做是我,直接把他软禁在府上,省的凭白多出几家亲戚。”
......
阁楼中传出窃窃私语,有些人不识得江逸,经过周围人的介绍,脸上也精彩起来。
王管事老脸涨成猪肝色,干笑道:“老朽怎敢与江府攀亲戚......江公子,您这可是折煞小人了。”
江逸忍着怒气,拱手问道:“请问阁下是哪位朋友。”
那伙人并不理睬,只有王管事悄悄说道:“怎的公子不识得他们?为首的那人叫江珅,他祖父可是江府族老,公子别去理会。”
江逸这才想起,江珅是族中长老的后辈,在府上地位不算太高,听闻天赋平平,虽然修炼刻苦,却没多大长进。
他不住的打量对方,眼里尽是稀奇,口里说道:“难怪,难怪。”
江珅被看得不舒服,喝到:“你看甚么?”
江逸笑道:“没甚么,以前小时候养蛐蛐儿,我眼瞎看不到,总挑些鸣声嘹亮的买,每次都被对面咬死。有个玩伴对我说,若想买到常胜将军,须得是头大脚长尾梢尖的,你买的蛐蛐儿声音虽大,可尽是些鼓眼裂嘴的纸老虎。”
他又仔细瞧了瞧江珅,才说道:“我先前一直不知鼓眼裂嘴是甚么样子,今日才大开眼界,还得多谢珅老弟成全。”
话音刚落,阁楼里哄起一阵笑声。
“你!”江珅听到最后一句,才知江逸在嘲讽他的相貌,眼里喷出火来。
“看来家主说的不错,你这废人本事没有,却喜欢到处丢人现眼,若不是仗着家族庇护,只怕早活不到今日了。”
江逸两世为人,讽人的荤话不知听了多少。他本不想逞这些口舌之利,只是适才见他们几个侮辱王管事,心中的话便全部涌上嘴边。
“我丢不丢人尚还不知,不过照这位兄弟的话,珅少爷你的人却是丢大了。”他指着旁边一位同族说道。
那人奇道:“我说什么了?”
“你适才说‘这位王叔是我新认的叔叔,按辈分算是家主的同族。’是也不是?珅少爷,你祖父曾与家主以兄弟相称,那王叔岂不是你叔公?见了叔公不磕头行礼,全然不识礼数,这还不是丢人吗。”
还不待江珅说话,他又佯作端详了一番,叹了口气:“罢了,这般侄孙,得来脸上也无光......王叔,我们还是走吧。”说完转身欲走。
江逸所指,自然又是相貌,直引得旁人掩嘴偷笑,只有王管事脸上崩住,不敢笑出声。
江珅脸上红了又白,捏着拳头冲上来,几位同族慌忙拦住。
“珅哥,这小子癞皮狗一条,你打伤了他,还惹得一身骚。况且城内御灵胄看的紧,等回了府上再理会。”
“放心,我不动修为便是。”江珅恶狠狠的说道,推开几个同族,一双大手捏成铁拳,向江逸走来。
江逸心中大呼不妙,口里却叫道:“是了,就该挑你这样的,头大脚长才能打的赢。”
“还敢聒噪!”江珅暴喝一声,身子扑将过来,怀中一拳探出。
这拳来的迅疾势沉,虽然不含灵力,却仍然刮出呜呜风声。江逸往后踏出两步,险险避开,胸口已被拳风刮得生疼。
“不愧是纸老虎......”他还未说完,无数拳影便笼罩他周身,逼得他连连后退,不觉中使出隐老前两日教他的迷踪步,步伐忽而横移,忽而掠踏,全然瞧不出规律。
但江逸步法生涩,又全无实战经验,这边肋骨中了一拳,那边小腹又挨了一脚,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偏了位,若不是有灵力傍身,怕已是受了伤。但他空有灵力圆满的修为,却不熟御使之法,这时只有挨打的份儿。
“传言江珅天赋不高,但我见他拳法间张弛有度,颇具大家风范。”
“害——天赋不高也是对于江府而言,他们族里出来的,又有哪个是弱手?”
众人议论纷纷,另外三名江府子嗣听在耳里,背脊更挺直了一些。他们堵住楼梯,王管事想找人帮忙,却被一把推了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阁内拳风呼啸,掀起药渣漫天,江逸渐渐退到角落,忽见一只皂靴当胸踹来,他欲往后退,脚却绊在木板上,
“糟了。”刚闪过这个念头,便听“咚”的一声,被踢飞到墙边,胸前印下一个硕大的靴印。
他只觉胸口闷疼,一口淤气喘不上来,又听“啪”的一声,双目金星环绕,脸颊似被火燎过,原来已挨了一巴掌。
江珅冷笑道:“嘿嘿,你瞧这一巴掌,是纸老虎吗?”
江逸好一阵才缓过来,甩了甩头,“珅兄,原是我错了。”
“哦,你倒说说看,你错在何处。”江珅笑意更甚,周围的看客也露出鄙夷之色。挨打只说明学艺不精,没骨气却真叫人瞧不起。
“我原......原以为,你像我小时候养得蛐蛐儿,可是蛐蛐......哪有这般大的手掌。”
“嘿嘿,你倒识货。”江珅颇为得意,他一身功夫,皆淬炼在这双铁掌上,一双大手颇为宽长,比起常人更大个寸余。
“可阁下的尊荣实在太过不堪,这手掌本可以叫个龙爪虎掌,现在却只能叫个蛤蟆掌,倒是可......”他这番话说的极快,可还没说完,又挨了一巴掌。
“你找死!”江珅脸色仿佛一块枯朽的硬木,一把按住江逸心脉,把他拎起,又噼噼啪啪的扇了几下。
江逸挂在空中,血水连成丝顺着嘴角淋漓而下,朦胧中,只见周围人指指点点,和江珅狰狞的嘴脸。心中激愤之下,胸口的那股闷气被吐出,全身灵力似决堤一般倾泻。
只闻“诶呦”一声,便失去平衡跌到地上,只见面前的门板上被撞裂一个大洞,江珅却不见了。
众人惊骇万分,刚才还见江珅拿住江逸的命门,怎地一道白光闪过,他便似触电一般飞出去了?
大伙儿一齐拥到洞口往下望,只见大街中间,江珅好似死狗一般躺在地上,脸色煞白一动也不动。
“泄灵了,泄灵了。”众人脸色大变,有几人已悄悄退出帘外。
那三名同族有一人还跑下去扶起江珅,另外两人仍愣在原地。
王管事坐在地上,脑袋还有些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