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简里的禁制已被消除,江逸的神力探入其内,一股庞大的信息量涌入脑中,用了半个时辰才全部阅完。
他眉头皱起:“这‘正气涅槃经’虽归于以灵淬体一脉,但似乎并不纯粹。如这句‘每隔七日取灵草炼成药液浴体蕴养’,应是属于外力淬体一脉的修炼法门。这句‘采兽血入体以攻破境界桎梏’,更是闻所未闻,颇有些离经叛道的味道......”
又寻思道:“况且此经修炼方法邪气十足,经中文字,却假惺惺的透出一股正气。如吸纳兽血之举,经中却称之为‘涅槃重生’。普通的气凝丹田,经中则说是‘鸿蒙初开’......哼,其实功法是正是邪,又有什么要紧,我听闻莫干山的萧剑仙,虽然一身魔功,然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仙途中人提到他,哪个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大英雄’。似这般颠倒黑白,崇正摒邪,才真正叫人瞧不起。”
他看着手中的竹简,陷入了沉思。若是修习这法门,日后必然是要修习“凤阙金鳞决”,走灵体双修或体修的道路了。
仙途中虽然流派万千,却始终以灵修为正道。御器修灵,炼丹篆符等流派,也都是灵修演化出的道法,相比起来,体修一道则匮乏了许多。
况且修士体内是稚嫩的经脉气海,而妖兽精血颇为狂躁,吞入体内实是危险至极,稍有不慎便落下脉毁人亡的下场。
江逸正犹豫不决,脑中忽浮现出江氶厌恶的眼神,还有灵均殿内的一道道目光。
戏谑,得意,可怜,同情......
“若是没有心气儿,走到哪都叫人瞧不起。”隐老的话忽然回荡耳边。回想起这些年来,母子二人所受的种种待遇,他眼里浮现出一抹偏执。
“江逸啊江逸,弱者便是活该被欺,既想受人尊重,如何连这点苦都吃不得?”江逸目光凝重,终于下了决心。
要想修炼“正气涅槃经”,须得先转修竹简内的练气之法。江逸心里记熟了口诀,闭目盘坐五心向天,双手掐了一印,稚嫩却严肃的吟诵声回荡屋内:
“闭目净思坐,无妄冥心沉,虚怀正道经,一气运九轮......”
这口诀宛如老君敕令,周遭的天地灵力似受到调遣一般,徐徐向丹田涌来,速度比起江府基础口诀不知快了多少倍。
江逸不禁感叹:“一本好的功法真抵得上十年苦修,无怪乎杀人越货之事在仙途中屡见不鲜......大伙儿舍弃功名,斩断凡尘,说到底不过为了‘证道’二字,若是有神功相助,少修炼十年,便相当于多了十年的寿命,有谁能抵御得了这种诱惑......我能抵御得了吗?”
他甩了甩头,把这想法甩出脑中,沉心于体内。只见灵力沿着指定经脉运转一周天后,凝炼出一滴暗红色的粘稠液珠,在脉络间缓缓流动,传来麻痒之感。
“这便是经中所提的淬体液?”他思付道。
灵力淬体一脉,便是通过不同的法决来炼化灵力,使其具有不同的特性,或者说是药性,再以此来淬炼肉体。
江逸根据竹简中的指示,将淬体液沿着特定经脉运转至皮肤下,再缓缓浸入。随着“呲呲”声响起,皮肤瞬间变得通红,好似被火燎烤一般,他咬牙忍受,颈臂上的青筋如树根爆出。
“啊......”
江逸双目要凝出血来,牙缝中挤出一声低吼,幸得院内无人。但夜色寂寥,蝉鸣清脆,干涩的嗓音便犹如厉鬼夜行一般,他赶忙抓起床单塞入嘴中,不过片刻,便给撕成破布。
直到半柱香之后,灼烧感才渐渐退去,皮肤好似结实了些,用手触之宛如牛皮。
江逸的秉性乃是属阳丙火,灵力中自带一丝燎燥与生机,炼化出的暗红色灵力效果极佳,淬炼起来事半功倍。灵均殿内安排族老的意义便在于此,若是让他自己去寻找功法,怕是不会有此效果。
江逸仰面躺在床上,虚汗湿透了后背衣衫,尽管身体极为疲惫,但感受到皮肤逐渐蜕变,内心一阵兴奋。
“再来。”他又做起默念口诀,房内烛火彻夜不息,不断传出呲呲声和闷哼声,偶尔还有桌子掀翻的声音。
......
天边渐渐吐白,远处街上传来鸡鸣声,过了一会儿,又有阵阵打铁板儿和敲木鱼的声音传来。
城内寺庙里的僧人在寻街报晓了。
屋内,江逸脸色惨白,浑身却被淬炼的通红,衣衫已尽数脱去,仅穿着一条裤衩,汗水顺着轮廓淌下,在地上聚成一滩。
这“正气涅槃经”的淬体方法颇为狂暴,即便是第一境界所产生的疼痛,也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每次淬炼完,江逸都不断默念:“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如此下来,竟持续了一整晚。
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捏了捏通红的皮肤,比之前坚韧了不少,虽然疲倦,却颇感振奋。此种感觉与修炼太虚炼灵卷又大为不同,是实打实的力量感。
“以前虽然灵力充裕,但肉体羸弱,毫无实战之力,经过一晚的勤修,这具身体与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捏紧右拳,往前洞出,听见一声破风,更觉欣喜,遂合眼睡了两个时辰,待日上三竿时,又起身修炼。
......
自那之后,江逸便开始了闭关苦修的生活,白日里淬炼肉体,到了傍晚便修悟真诀。每次淬体,他都用床单堵住口鼻,有时疼的厉害,指甲都嵌入地砖中,也不敢去打滚翻桌,心兰每日来送饭,竟未发现什么端倪。
只是修炼此经极耗灵力,即便丹田灵力充盈时,也只够炼化出三枚淬体液,接着便只能重新聚气凝灵,这一来一回颇耗精力,但对于身怀噬眼的江逸来说却不是问题。
那日构建灵脉后,噬瞳吸纳的天地灵力都向丹田涌来,奈何他的玄关丹田都已溢满,只得先将灵脉堵死,让灵力屯玉噬瞳内。如今炼灵淬体,正是消耗无限的时候,江逸干脆疏通灵脉,引流炼灵。
噬瞳内的灵力较为纯净,炼化起来不必费甚么心神,再加上江逸昼夜勤修,进展有如神助。
一晃几日过去,江玄仪数次遣人来相邀,皆是城内各族子弟间的赏花聚酒。江逸均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潜心闭关修炼。
近来春风拂柳,繁花初开,正是诗意盎然的时节。屋外春风料峭,雀鸣含喜,然江逸却总觉得心中烦躁,时常无名火起,他以为是闭关太久所导致,也并不在意。
到了与隐老约定的日子,江逸一大早便赶道云台山上,此时隐老还没有到来,他便自行盘坐练气,直到正午时分,隐老才悄然出现。
“师父。”江逸连忙起身行礼。
隐老面色红润,再不见那夜的疲惫,他摆手笑道,“我不喜这些俗节庸礼,日后这些东西可不需再做了。”
“是。”
隐老随意坐于青石之上,瞧他立在一旁,颇有些哭笑不得,正欲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他印堂积沉,面带赤气,双目间郁有异色闪过,又见其手上八邪之处有朱点显出,面色严肃起来。
“逸儿,你最近在修炼何功?”说着,一边伸手为他探脉。
江逸不敢隐瞒,将功法等事全部说了。
数息之后,隐老收回枯指,肃道:“没想到你竟求得正气涅槃经,这也是一桩机缘......不过,你体内已积郁了不少火毒与邪气,若是不及时调理,只怕要走火入魔了。”
江逸骇然:“怎......怎会如此,我这几日都是按着经书的教导修炼,一步也未曾出错,怎么会走火入魔呢。”
隐老沉声道:“你先坐下,不要运气,我先助你把体内的淤血和邪气散掉再说。”
江逸心下感激,即刻盘腿坐下,忽感一双大手轻抚在自己琵琶骨处,一阵温热的灵力灌入体内,一些堵塞闭气处却推拿活络起来。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隐老便缩回手,一股腥红邪气自掌心抽出,散于天地之间。江逸惊觉这几日的阴霾也一并驱散,想来也是火毒所致。
隐老阴沉着脸:“这正气涅槃经乃是正邪参半的法门,你修炼这部经书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有不适,立刻告知与我。”
江逸悻悻说道:“原来是修这功法害的。”
“倒也不能完全怪它,你这几日昼夜修炼,淤气未能散发出来,积在体内,自然要出乱子......逸儿,你记住了,急功近利可是修道大忌。”
江逸若有所悟的点头:“是,弟子记下了。”
隐老又指点起这法门的修炼诀窍,许多晦涩之处,他一经解释,江逸便恍然大悟,对“正气涅槃经”的掌握提升了不少。
隐老是把江逸视作亲传弟子,凡其所知,无不倾囊相授。在讲解法门时还常常传授些武学经验,并延伸到其他法门一并讲之。
直讲到旬日西斜,炊烟缈缈,隐老才停下,吩咐道:“今日便到此为止,日后还如之前一般,每日辰时,你便到此处寻我,我再教导你。”
江逸赶紧点头称是,刚欲行礼,又想起隐老说过不喜这些,便收了回去。
隐老倒是潇洒,袖袍轻挥,掀起一阵青烟,待青烟散去,哪里还看得见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