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房门大开着,而一个身着白大褂,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冷眼用左手叩击着房门。
女人浑身一颤,从男人身上弹了起来,门口的白大褂用着低沉的嗓音说道:“二十点三十分需要复检一次,他现在还在康复,不建议有人同宿。”
那女人羞红了脸,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一下长发,慌乱地对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低声说道:“等你出院了,我再来看你。”来不及等待男人的回应,她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病房,快步走向了远处的电梯。
白大褂侧着头,当余光看到女人已远去后,他反手锁上了房门,拉上了房间内的帘子,顺手把手中的检查报告扔到一边,斜眼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声音也不再如之前那般低沉,而是有些高扬且短促的清朗声音:“老夏,起来,占用医疗资源很好玩吗?”
夏泽宇掀开被子跳了下床:“当然不好玩,你浪费了一间病房,我浪费了一个下午,双亏。”
“那你还这么搞。”
“几天后,几天后就是我收获胜利果实之时。”夏泽宇做了一次深呼吸,那苍白肤色也慢慢变回正常人的健康肤色。
“不是我说你,老六,你迟早会遭报应的。”白大褂顺手把自己身边夏泽宇换下来的衣服扔给了他,夏泽宇伸手接过,慢条斯理地穿到身上:“报应这个词对我来说从来不可怕,我没有值得在乎的事情,相对应的也就不畏惧失去。”
“畏惧,理应是能清楚感知自己还‘活着’的人的特权。”
白大褂沉默着,不想对夏泽宇的陈词滥调有任何回应,当夏泽宇穿上他那贴身的黑色风衣之后,他开口道:“我找你可不是为了闲聊,陶陶没回家。”
“怎么,令爱没回家,找我干什么?我是百晓生?”夏泽宇外头看向他,嘴角却没有带着那标志性的微笑,显得整个脸有些冰冷,给人一种他发火的错觉。其实那微笑不过是交际中的语言,对待亲密到不需要礼节的人来说,他从不多此一举。
白大褂,也就是曹乂此时心情倒是不太好,他走到夏泽宇身前,双眼死死盯着夏泽宇的眼眸,虽说他比夏泽宇个头矮了近十厘米,从气势上来看倒是他占了上风:“我问你,由敖他回家了吗?”
夏泽宇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八点十三,好像放学了吧,那就可能回家了,也可能没回去……今天不是周日吗?那他应该没出去。”曹乂气不打一处来:“今天他们学校有运动会。”夏泽宇若有所思:“运动会……他报名了吗?我记得我有跟他说过不要随便参加这样的活动吧……一没藏住又得惹麻烦……呵……我还记得他四岁那年幼儿园运动会结束后他老师火急火燎地来通知我的样子,说我家可能要出一个天才运动员……”
曹乂伸手抓住了夏泽宇地衣领,有些暴怒地喊道:“够了!别跟我装傻了!无聊的事情什么时候说都可以,只要把陶陶找回来,我陪你说上三天三夜都行,现在!别跟我扯淡。”
两人在房间内无言地对峙着,曹乂的体型虽然没有那些专业健身的肌肉怪兽那么夸张,是完美的正常体型,但无论是衣袖下鼓起的肱桡肌,还是脖子后恰到好处的斜方肌,都宣示着曹乂无可匹敌的爆发力,而夏泽宇占着身高上的优势,以及全身上下彼此协作到完美的器官,因此潜藏在身体下的力量,却也是不逊于曹乂。
夏泽宇侧立着身子,弓着背,形似一只受惊的成年公猫,而曹乂稳扎下盘,更像是一只待敌的边牧。不,与其说他们像猫和狗,不如说更像是一只午睡醒来的西伯利亚虎和一只刚刚度过冬眠的棕熊。
两人都盯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任何动作,病房内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声也没有……安静地会让人误以为这两人正进行着什么邪教的修炼仪式。
……
夏泽宇首先出声打破了这篇死寂:“怎么说?二哥?你想怎么?”
曹乂双手抱胸,脸色有些沮丧:“我怕的不是他们招惹了什么人,我担心的只是……只是这件事万一和老四扯上干系了……”
“何出此言?”
“因为即使是在那一分钟,我也没有感知到他俩的气息出现在方圆千里之内,如果不在这个世界的话……”
夏泽宇砸了咂舌,却罕见地换上一脸凝重的表情:“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想起来了,四哥送我的玉,我好像是给由敖了……”
“该死!”曹乂又急又恼,“老四跟你讲过那破玉有什么用吗?”
夏泽宇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绝对没有,这十五年来,我又不是没试过寻找四哥留下的任何可能的线索,包括那块玉,我找遍了全国的考古学家,得来的答案无一例外,那是块汉代的美玉,但也就仅此而已。上面没有任何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我又不喜欢古董,就把那玉扔给由敖戴了。”
两人相对无言,这次却不是剑拔弩张地对峙,突然,夏泽宇轻笑了一声,曹乂看向他,脸上有些疑惑,夏泽宇解释道:“夏由敖那小子,一想到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心里还有点遗憾呢。那小子只是把我当成了个生活过得很精致,再加上有些特殊能力的人渣而已……你信不信,他见过你的能力之后,心里肯定以为我在你面前撑不到十秒?”
曹乂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哦?那你觉得你能支撑多长时间?”夏泽宇短暂思考后果断给出答案:“生死相拼,一分钟之内,我可以坚持至少三十秒!三十秒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曹乂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是没说错……闲话暂且放下,这样如何,我现在去仔细搜索从他们校园到你我俩家的路线,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你,再仔仔细细去搜索一遍老四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不能再耽搁了。”说完话后,曹乂如风一般冲出了病房。
夏泽宇理了理被曹乂抓乱的衣领,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他伸手打开窗户,呆呆地望向窗外的夜景,喃喃自语道:“臭小子,你还不清楚,自己到底从我那里继承了什么吧。”
脑内闪过的不是这些年一起欢娱过的女人们,而是三十年前那不堪的生活片段,十七年前老四那可靠的背影,以及八九岁的儿子笨拙地端来准备许久的热水要给自己洗脚的怯生生的表情,全都混在一起,仿佛就在同一天发生。
“我好像忘掉了什么……”
窗外的凉风吹乱了夏泽宇的黑发,他回过神来,随即清啸一声,一个虎跳,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地元市武侯区万虹路附近
被夜色笼罩着的武侯区内依然人来人往,虽是天气愈来愈冷,但不少女性还是不舍得换上严实的秋冬装,更有甚者依旧如夏季一般露出两条长腿,各地女性有各地女性的美,而以相貌出众温婉大方而闻名华夏南北的地元女生们,一年四季都是地元市最亮丽的那道风景线,刻在无数游人心上,刻在他们可触而不可及的梦中。
再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有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带着口罩的男生,身高八尺,与高大的外表形成对比的是,他双手如同刚上学的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握住双肩背带上,跟着人群慢慢向前走着,直到走到一家便利店门口。
他走进便利店,轻车熟路地在老位置拿起了一份面包。每晚,每一晚他都要在这家便利店买一份这个品牌的面包配上一瓶普普通通的矿泉水作为自己的晚餐,好几年不曾变过。
他慢慢走向收银台,摘下了口罩,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外表的话,那就是容貌甚伟。除此之外,五千年上下再找不到一个其他的词语。
年轻的售货员一边帮男生结账,一边搭话道:“您是来旅游的吗?头一次见您呢?”
男生点了点头,微笑道:“地元市真美啊,美得让人想住下来。”售货员激动地说:“是呢!我在地元市从小长大,到现在二十多年了,还是觉得没看完这里的景色……您贵姓?”男生回答道:“免贵,我姓诸葛,叫诸葛一鸣。”售货员更激动了:“您姓诸葛啊!那您可真是和武侯区有缘啊!武侯区名字的由来就是三国时期的那位诸葛孔明!您可一定得去武侯祠看看啊!说不定诸葛孔明先生就是先生您的先祖呢!”
诸葛一鸣掏出六元零钱,交到售货员的手里,拿起了自己买的面包和水,一边向外走去一遍回答说:“有机会我一定回去看看的!”
售货员颔首微笑,目送诸葛一鸣远去,心中却突然一惊:“我刚才……跟他说了总价了吗?他为什么直接就给了我准确的金额……这款面包标价是五元,在其他店出售也都是五元,只有我们店是四元……他为什么会知道?一定是我走神了吧,说不定已经提前告诉他面包打折了。一定是这样。”理不清思绪的售货员摇了摇脑袋,不再去管刚才发生的事情。
诸葛一鸣坐在路边的花坛旁,撕开了面包的包装袋,细嚼慢咽地吃着手中的面包,面包并没有什么特色,只是普通的面包而已,尽管如此,他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他一边吃着,一边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武侯祠……”
“武侯祠吗……”
“不对……我记得……是……昭烈帝庙……”
“对……是昭烈帝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