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森在今天终于请求姑姑为他买一本《闪灵》。应该说彼得森还有弓山以及零病差全都清楚《闪灵》是恐怖小说,彼得森曾看过这本书的改编电影,很喜欢演饰主角杰克拿斧劈门的场面。他总神经质般的样子,弓山和零病差看在眼里。弓山的心里仿佛在想:“摊上这么个朋友,我真是不幸。”零病差则好像在想:“摊上这么个仇家,我真是不幸。”
彼得森才不管他们幸与不幸。是的,包括自己的死党。他突然想到昨天的电视,以及前天的恐龙。不知道那些东西究竟有没有成功和他开了个玩笑。彼得森这个人是开不起玩笑的,稍有不顺自己意愿,便大发雷霆。这在小学尤为明显。小学同学曾成总是把接满的冷水洒在他衣裤上,或是一把把他的眼镜从脸上抓下来扔到草丛里——说到眼镜,那是彼得森小学二年级就挂在脸上的东西了。等到四年级时,度数已经飙升到400度了——每当这个时候,彼得森就暴怒,把曾成的头往下压,然后用肘攻击他的背。小学时他喜欢一个女生,但她却因为这个原因以及一些不好的事而讨厌他。
此时此刻彼得森毫不关心这个,仿佛肯定了眼睛迟早要瞎——现在他的眼镜度数已经达到725度了——他现在只关心姑姑究竟会不会为他买那本《闪灵》。
可是姑姑没听说过这本书,她在彼得森家留下的书,都是《心里住着好大的孤单》或是《偷影子的人》之类的书籍。网上一搜,“禁忌”二字进入姑姑和彼得森的眼睛。
“这是禁书?”姑姑问。“不——”彼得森的话没说完。“这种书怎么能看!你看——‘禁忌’!禁书怎么能看!也真是的,禁书还敢卖,也不知道商家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简直是......”彼得森心想,“仿佛......”但他没把这句话想完整。
“这不是禁书,那只是个标语。”彼得森最终毫无情绪的说。姑姑回答:“我是不管你的了,反正我给你买,你听我的也好,不听拉倒,到时吃亏上当的是你自己,就别来怪我。”
彼得森鼻里很重很长地哼了一口气。姑姑下了单。55元,再加上3元的漫游费,她用支付宝支付。
付款时,彼得森几乎想要凑过去,好像想要偷看一般,但终究把脚扎在了地底,让自己纹丝不动。
“实在太荒谬了。”彼得森想。然后他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事实上就是六年级的时候,但他认为这么想会比较有代入感一些——信息技术课上,他谎称眼睛严禁看微机而没有去微机房。在几乎下课的时候,他看到那枚女生的书包。“那是她的座位。”彼得森想。他走过去——那几乎是蹑手蹑脚的——然后拉开了女孩的书包。他从里面翻出来一只淡粉色的手表,然后将它拴在了她淡粉色的笔袋上。
下课了,她挤在全班中央回来。这时彼得森早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谁动了我的书包了!”女孩看到手表便喊道。她实在太精明,或是说彼得森实在太蠢。同学们早猜到是彼得森,却故意问着他。他矢口否认,这时曾成过来了,对彼得森说:“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彼得森便毫无顾忌地对他说了。刚说完,曾成便把刚说的一切甩在了脑后,对女孩说了这件事。
“天哪!”彼得森想。
这时女孩已经走过来了,她毫不客气的说:“我告诉你,如果我的东西有一点损失,我绝对率先怀疑你!”然后便径自离开了。
“天哪!”彼得森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隔了一会儿,他把头直撞向他的桌子——塑料桌面,撞起来根本毫无痛觉。然后彼得森开始装哭。他隐约感受到他的同桌以及曾成在一旁用手指着笑话他,但他根本没有在乎。
直到现在,彼得森都不觉得当时做得十分做作。他故意那么表现给女孩看,以示他知道错了,并且表示他十分喜欢她。但那毫无用处,塑料桌面把一切戳穿了。
现在想想,彼得森觉得当时把女孩的手表拿出来简直是人生第一大蠢事。他又想起父亲敲方向盘的样子,感觉自己真是幸运,居然没有败在这稀奇古怪的狂轰乱炸下。
“禁书。”彼得森突然又想到,但他怎么也想不起刚才所想的那句话了。
(父亲的声音:“我们绝对不会强迫你去上补习班的。”)
“天哪!”彼得森想,“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就说了这句话,但你们做到了吗?”
父亲决定了,要让他读暑假补习班......
“在你们眼中我简直像没有努力一样。”彼得森心里愤愤地想。那是实话,任何人都能看出来。
黑白的电视,中间带点绿点......彼得森突然又想起做的一个梦,他看到身边都是浮气泡,每个里面都镶着一个电视机,仔细看看,每个电视机前都坐着一个自己。彼得森感觉到晕眩,转身再看,却忽然梦醒。
彼得森拿起语文书——这是他第一次拿起除化学书以外的书。但他对那些文章也毫无兴趣。他几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甚至游戏(即使这么说,他终究还是有那么严重的网瘾,而他表姐则甚于他)。他也不下楼运动——他学过羽毛球,也学过乒乓球,但就算球拍落了一层灰,彼得森也不会想起它们来。他曾经还学过绘画,学过吉他......
想到吉他,彼得森突然想起来,每次学习完之后,总会在表格上签一个名,而在学习的第四天,他把表格撕成碎渣,然后递给教导老师。彼得森真是很庆幸自己没把那些碎渣扔在老师脸上,不然自己的良心可能过不去。
中午饭他不想吃了。
表弟有下午半天能留在家里玩耍。其实这是彼得森最不愿听到的事实,只是不便说出口罢了。
如彼得森所料,表弟一直在他身边吵闹。他端着语文书,一会儿后又换成数学书,再换成物理书,以向表弟示意他在看书,需要安静。但实际上,彼得森完全看不进一个字。表弟根本看不懂他的示意,反而越吵越响,这让彼得森愈来愈心烦。他突然想起在自己小区楼下有一个铁制小区地图。自己在小时候为了好玩,用手狂拍那地图,把他拍得“砰砰”惨叫。隔壁老太婆气急败坏地下来了,揪住他就想打,奶奶小跑过来大喊:“你想干嘛!”
老太婆和她吵起来,老太婆用极其夸张的演示动作加幅自己的辩语,但最后败在奶奶嘴下。老太婆愤怒地吼了一声,然后离开了。
那几乎是八九年前的样子了......“哥——哥!”彼得森被一声尖而长的叫喊惊醒过来,他看到表弟把他的书攥在手里,然后举得高高的(这是针对表弟而言的)。
“不!别扔它!”彼得森喊。
书被表弟扔在地上。表弟还不满意,又踩了它一脚。
“天哪!”彼得森喊,他想起来,在许久之前,在奶奶还在跳广场舞的时候,有一次,他捡到一只伤翅的小鸟。在奶奶十点跳舞完毕后,他请求奶奶把小鸟带回家。“把它的伤养好吧,然后我就放走它。”但奶奶大吼:“快走!管他什么屁鸟!快走!”在彼得森的一再请求下,奶奶怒了,抬起脚狠狠踩了小鸟一脚。
“叽!”小鸟的那一声惨叫至今让彼得森记忆犹新。那一声,简直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在上面了。
彼得森看向表弟,表弟这下兴奋了,张大嘴朝着彼得森大叫。“安静。”彼得森用很低的声音警示道。但表弟却叫得更加大声。“我叫你安静!”彼得森稍微提了一点声音。
当表弟再次张大嘴,打算给彼得森致命一击时,彼得森伸出了右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狠狠压了下去。
表弟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不知道表弟是痛了,还是被吓到了,总之他愣了一下,然后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彼得森突然看到自己小的时候,自己正在号啕大哭,而奶奶站在一旁朝他大吼道:“不许哭!”然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用力地压了下去。彼得森的头仰向天,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更加大声地哭起来。
奶奶从厨房过来,朝着彼得森骂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你推他干吗!”彼得森不说话。“我问你呢!你推他干吗!啊?说啊!你为什么要推他——”
“我没有!你瞎啦!”彼得森终于回敬。
晚上,被窝里实在是热得让人难以入睡,于是彼得森打开了空调。空调“嗡嗡”地吹着冷风,彼得森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词:“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