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盘西红柿炒蛋,一个紫菜蛋花汤。
我对鸡蛋过敏,我说过多次,她从来不以为意。
我默默夹着土豆丝,机械式地伸着手臂,膝盖依然隐隐作痛。
她开始絮叨,“真那么难受就别做这个工作了。”
“没办法,来钱快。”嘴里的土豆丝味同嚼蜡。
“切,能有多快,不就是年轻劳动力嘛,去白马会所来钱也快啊?”
我没说话。心中的火苗嗖嗖地撩拨着我,感到胸口一阵发紧。
“我说真的,你就做个普通工作啊,反正我家有钱,你又指望不上,难道以后指望你卖血买房么……你怎么不夹别的菜啊,”她夹起木耳和鸡蛋,炸弹一样准备扔进我的碗内。
我突然暴怒,把她的筷子粗鲁打落,筷子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都多久了,你还不知道我不吃鸡蛋?”
她的脸色凝固了,一瞬间的错愕被恼怒取代。“就你这么挑,我真是伺候不起!”
我像被针扎了一下,跳起来,“伺候我?我每天疼的死去活来的是为谁?你家有钱,与我何关?
天天说我的职业,这职业下贱吗?我就是出苦力做活,我不做这个,挣的了钱养你?堵得住你妈的嘴?说我娶不起你,配不上你,掏心掏肺给你,你和你家人别不识好歹!”
她沉默了。
在这寂静的几秒钟内,我因男人自尊被伤害而激起的愤怒像龙卷风一样袭来又刮走。
风卷残云后仅存的理智渐渐恢复,内疚与不安像蚂蚁一点点啮啮啃食我的心。
细细碎碎的疼。门不当户不对,可能不是我们俩的问题,但我们为什么非要在生活的缝隙里祈求爱情?
路边的苍蝇馆子里,单人的,多低着头,好像能听见吸溜面食咀嚼吞咽声;有的人用手划着桌面上的手机,荧蓝色在脸上投出一块方块儿,凛凛的神色;
仰着头侧着脸的,多在和旁边好友聊天,说的说得口唾横飞,笑的笑得歪三倒四,听的听得聚精会神。
温馨的光线与飘散的食物热气,是幸福的人间烟火气。
想起和她吃过的路边小吃店,十块钱一份的麻辣烫也能欢天喜地。
想起为省钱她给我剪头发,秋天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咖啡色的瞳孔,闪烁着的细小的发丝,逐渐飘落在地上,我的肩上,她的手上,如同碎金。
想起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会做饭的她为我学习做饭炒菜,油星蹦到她的手上鼓起大泡。
她看到工作时青筋暴起、满头大汗的我,默默拿牙膏敷上,不再言一语。
她那么怕疼、喜欢大呼小叫的一个人,也渐渐不怕痛了。
想起她给我发的信息。
“你一定知道‘先天性无痛症’。这种疾病类型的患者,其痛感的传导受到阻滞,即丧失了痛觉,但冷热、震动、运动感知等感觉则发育正常。
由于痛觉缺失,可出现多种危害健康的危险事件,因此这类人群活的极其脆弱。
因为怕疼,所以步步留心,时时谨慎。只有我成为一个像你一样不怕疼的人,或者感受不到痛觉的人,我们才能在一起吧。可是那又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