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别工作了,一块出去玩儿吧。外边儿太阳多好啊。”她手臂像蛇一样环上来,
“你一大老爷们,每天号得要死要活的,我听着都难受。三叉神经痛那样单子就别接了呗。”
“而且,没必要天天工作呀,你这一次还不抵个上班族十天半个月的了,挣那么多钱干嘛。再说,你没钱我有钱不就够了……”
她不安分的手开始扣我额头的贴片。
“诶诶诶——”我急了,不满地把她的手打开,“工作了要。你爱上哪儿玩儿上哪儿玩儿,别闹我。”
“你这人怎么这样!活人找罪受,真是贱的!”她转身就走,砰地把门摔了。
房间震荡着回声。她嘴碎我向来是习惯了的,但还是让我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连喝好几杯水才慢慢平息下去。
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
甜蜜过争吵过,像行星和卫星,一年中总有轨道相隔最近越远的时间,但却始终彼此吸引而不至于消散在茫茫宇宙。
三年中我却几乎一事无成,大学毕业后兴致勃勃地创业,问朋友借钱投资的火锅店倒闭了,要操心着还钱;
简历投了几百份,却能收到面试电话的寥寥无几,更别提成功入职,这才发现对于像我这样毫无经验的职场小白,错过了学校的校招机遇,是多么可怕的事;
就连昔日一起喝着啤酒开着黑的哥们结婚,也要为了躲避随份子而不去参加婚礼,友情也逐渐慢慢淡了下来。
人怎么就活成这个样子了呢?
除了凭借着还年轻的身体做痛觉传导的体验员,我还能做什么?而这样的日子,又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生活的痛苦,从来不能转移,也没人能感同身受。
一边感受着某个老年人肢体的关节肿胀,肌肤的麻木、沉重,又感到一阵悲哀:美其名曰人性关怀的现代科技,关怀的还不是一群有钱有权的人。
我,一个低级的体力劳动者,不,更低级的“耐力劳动者”。和被圈养的家畜有什么两样,榨光我的最后一滴血,永远难逃任人宰割的命运!
痛觉传导针对与慢性病神经上痛觉的导出,对传送者(senders)和接受者(receivers)本身的肌体健康没有影响。但心理总是有的。
暮色四合,我终于完成了工作。请原谅我语言的单薄,难以形容每日工作结束,关掉电脑,扯下传导贴片的感受。
这么说吧,我认为一些词语已经滥用了,比如“重生”“焕然一新”种种,因为这种体验是高于此类的通常表述的等级:
在那贤者状态的短暂时间中,时间仿佛是固态的、静止的,平静的像一只小蜻蜓带一点儿尾间的颤抖,刚刚停在一片新绿荷叶上,或像自己通了三个月的便秘……
已经让人无法思考,也不想去搜刮、堆砌或华丽或庸俗的辞藻描绘。
但当我肢体健康,躺在床上,就不可避免地回忆当日经历的腥风血雨般的病痛。
今天下午的风湿病,双腿像两条湿淋淋的滴啦滴啦滴水的抹布,先是胀痛的,闷闷的,钝钝的,就像抹布兜着水,坠痛的不分明。
而每一次刺痛就像死命地拧,挤,压,拉,动作的双手青筋毕露,揉扯出抹布的胆汁之感!
可是拧出的不是水,不是抹布的胆汁,是我的血!
我突然骇住,心跳加快,仿佛要喷薄而出,感到完好的膝盖隐隐作痛,抽出抽纸擦额头上的汗,纸马上濡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