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李瑶有意于姚相府上的千金珊灿,还一度想要向皇上请旨赐婚,但姚珊灿只属意于李琎,二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已经多时,待到圣旨已下要珊灿嫁与李瑶时,她甚至违抗圣旨要与李琎私奔,结果李琎失约珊灿反被相府中的家丁们抓了回去。她终究不肯嫁给李瑶,在洞房里吞金自尽了。父皇为了抚慰六弟,才封他为鄂王,让高力士为他挑了数名姿色上等的名门望族之后给他,李瑶虽然已经娶了王妃,但是对李琎的怨恨却从来不曾消停过。
他和他的那几个朋友,统统都是置女子的心意不顾,只管自己风流潇洒的人。偏偏因为少有能力,被皇上器重,太子也不愿多言。
可是这回,他居然真的不把他这个太子当回事儿,他也不能轻饶了他。只是李琎这个人奸险狡诈,他必须找到能够可以一起联手绊倒他的人。
太子喝光了茶盏中的碧螺春,叫来了文昕,问她那个叫做独孤桑玉的胡姬怎么样了。
文昕刚从宫里面回来不久,消息倒也还新鲜,回话道,“独孤氏已经脱险,没有大碍了,因为在宫中多有不便,迦忆郡主同情怜悯,就把她带到了自己的住处暂为修养。”
他就知道,有加云柯在,死人都能救活过来。太子重重地沉下一口气,猛然抬起头问,“知道鄂王在那里吗?叫他过来,就说我有事情找他。”
“回太子的话,”文昕屈膝一礼,“鄂王殿下现在外头等着,方才也说是要求见太子殿下您的。”
“哦?”同仇敌忾之时,果真还是心有灵犀,太子连忙站起来往外边走,“让他到花园等我。”
“是,殿下。”
李瑶一身骑马装,手中还拿着击鞠的球杖以及面具,见到太子前来,上前行礼。太子打量了他一番,脸色一沉,“六弟是来叫本王一起去沙场打马球的?”
“今日臣与皇兄都被编在了父皇这一组,父皇球技了得,必然能将李琎等人打得落花流水。”
“本王今日无心打球,既然父皇说要去,那必定是去的。父皇擅马球,李琎必定不敌,我等只需打个下手就是了,尽不尽全力的,恐怕父皇也不会放在心上。”太子负手说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皇兄恐怕未听明白臣弟的话,臣弟方才的意思是,如今父皇、皇兄和臣弟我,确是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而父皇在,恐怕就没有他胜的机会了。”
太子霍地睁大了眼睛,盯着李瑶脸上的笑容,一字一顿地问道,“父皇果真有此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于李琎,莫非王土上的一只蝼蚁,又岂会动摇江山?君心难测,臣不敢断言,只是圣上不愿放下赫连氏一事,确是事实。”李瑶看看四下无人,走上前去在太子耳边耳语道,“臣听说,圣上已经让高力士派了马车,马球比赛之时就把赫连氏送回长安,神不知鬼不觉地留到大明宫里。后宫三千佳丽,多了一个人也全当没有,圣上的如意算盘打得精,是你我所不能及的。但李琎这人妄自尊大,若是知道了必定要阻止此事,到时候,咱们就借机告他一个欺君罔上之罪,到那时,龙颜大怒,殿下若是能够得到经查的权利,那李琎是死是活,就是殿下说的算了。”
太子惊讶地看着弟弟,没有想到他能想到这样的绝妙好计。李琎啊李琎,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就要毁在你自己那狂妄不羁的个性上了。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那要谁……”他突然停了下来,朝树丛后面喊道,“谁在那里?!”
树丛后面没了声响,过了一会儿,文昕端着茶点从别处走了过来,跪道,“奴婢为两位殿下准备了茶水糕点。”
太子皱着眉,不耐烦地挥挥手,“快放下走开吧,本王有重要的事情要与鄂王商量。”
“是,殿下。”
文昕迅速地将糕点和茶盏放到桌上,匆匆离开了。
李瑶望着走掉的文昕,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他挑了一下眉,怪声怪气地问道,“皇兄,这个宫女是谁送给您的?”
“哦,那是一次本王在母后那里,看她伶俐得很,就叫母后赐给本王的。”经他这么一提醒,太子才霍然想起来,皇后那儿的宫女十之八九都是宁王王妃帮忙挑选过去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李琎的心腹!
“糟糕!”
太子喊了一声,正要叫人去抓文昕,却被李瑶给阻止了。
“皇兄,若真的是李琎的人,这次放她去,也省得咱们还要花心思找一个他能信任的人去‘通风报信’。”
太子想了想,沉着气点了点头,心中对李琎的憎恨却越发不可收拾。原来,他一直都派了文昕这个小贱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难怪他总是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难怪他手上握有这么多东宫官员的秘密。这个人,如果留在这个世上,等到哪天父皇不在,他必定是要谋反的!一定不能留下他,一定不能!
文昕把消息告诉李琎的时候,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惊讶的表情,反而是在凝神若有所思着什么。已经习惯了这个样子的小王爷,她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正要告辞回去,却被一旁喝茶的凌晏给叫住了。
“现在恐怕他们已经知道了你是阿琎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人,太子现在怒火中烧,你回去等于找死。就留下来吧。”
文昕低头想了想,有些不甘心,对李琎说,“殿下难道还要姑息东宫吗?他如此目无尊长,全然不将你看在眼里,这回还和鄂王一起要谋害你。如果不是你让独孤氏住进薰满沉香的房子里,还让我在东宫厨房的精盐里掺上红花,独孤氏现在恐怕已经挺着大肚子向皇帝要人了。你这样违背良心违背道义帮他,他却不知感恩,实在是……”
在一旁听的叶欣也同意得忙不迭点头,突然脸色一变,小声说道,“殿下,以你的能力和手段,要取而代之并非难事,不如……”
“你们两个小丫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那是太子,是皇上的亲儿子,郡王跟皇位一点关系都没有,什么取而代之的,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凌晏不满地瞪了她们一眼,看来李琎还真是把她们宠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两个小丫头撇撇嘴,都低下头不说话了。没错,她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可是,他们这些见识长的男人总是要为每一件事情都纠缠不休考虑再三,这样活着到底累不累啊?
她们也知道小王爷心情不好,现在皇帝父子三个要跟他抢女人,他哪里可能抢得过?就算抢了,也只是落得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唉,小王爷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女孩子,没想到前路却如此艰辛,她们这些局外人看在眼里都不禁在心里唏嘘。
“好了阿晏,别怪她们了。”李琎考虑了良久,抬起眼看了她们两个好一会儿,柔声说道,“他们就是给我设了个火坑,赌我愿不愿意往里跳。我若是跳了下去,那就必死无疑,但是如果不跳,那莎娜就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她们面面相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抬起头,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殿下,您是跳还是不跳?”
这倒是他还没有决定的。
原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做决定,那才是真性情真男人。可是终究还是出于那莫名其妙的习惯而考虑良多。李琎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不知道。”
他最后这样说。
击鞠又称马球,唐初由波斯传入。上至大唐天子,下至王孙贵族,都对这项豪迈潇洒的运动抱有浓烈的兴趣。当今天子更是这项运动的忠实爱好者,当他还是临淄王的时候,就率领大唐的武士们在马球场上大败波斯来使。
李琎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曾在麟德殿外看过母亲和后宫的嫔妃们击鞠。她藏在金凤翅面罩后面那张绝美的脸,后宫的三千粉黛无人能及。那时她用果敢潇洒的身姿将球准确无误地击入对方的球门,胜利之后揭下金色面罩对李琎回眸时候的笑影,其中洋溢的淡定和坚忍,在李琎之后十几年甚至更久的年月里,都成了始终抹不去的记忆。每当他为了前程和未来踌躇不前时,只要想起当日她的微笑,就能够坚定不移,精准无误地走下去。
望着面前的滚滚黄沙,李琎握紧了手中的球杖,眉头还是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叶欣牵着他的行云骃走过来,捋了捋马儿的鬃毛,忧心地问道,“殿下你还在想那件事情么?”
“放心啦。”身后一阵悦耳的铃声,凌晏坏坏地笑了笑,“他的马球打得算是糟糕得狠,今天又要领队,正担心自己输得惨兮兮的呢!”
叶欣见凌大人也一身骑马装束,毫不英武秀爽,不禁多看了两眼。但是他走动时候身上的铃声却提醒她圣上曾经的旨令,连忙欠身告退了。
凌晏看周围的人都散开了,牵着马走近了李琎,在他耳边私语道,“一炷香之前赫连氏已经被高力士派人用马车送回长安了,走的是东南边的官道。”
李琎点点头,注视着好友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人类所不能有的灵气和清明,他沉了沉气,说道,“照顾好文昕和叶欣。”
他肯定地答应下来,“好。”
滚滚的黄沙中,那分组对立的红绿两队人马彩衣鲜明。
骏马上领巾飞舞的骑士们带着麒麟纹的金色护面罩,英姿飒爽,倜傥风流。只听远处铜锣声一声令下,双方人马都朝着场中央的包金木球驰骋而去。红色的阵营中一骑一马当先,奔腾的马蹄下刨起阵阵尘土,被他一人眼明手快地一杆抽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
早在前边等候的另一红衣骑手将落地的木球用巧劲带球一路飞奔,在满场的欢呼声中狠狠将球击飞了出去。
但木球却因为力道不足在距离球门前一尺之外停了下来,那红衣骑手暗骂了一声,快马加鞭朝木球驰骋而去。
当时是,球门旁忽然出现了一个绿衣骑手,胯下的马儿毛色略杂,却是非一般的骏美。麒麟面罩后的双眼本事温柔如水,霎时间变得锐利无比,高喝一声,手中球杖用力一挥,木球在空中划过一道长远的弧线飞向了对方的球门。
全部的骑手都不约而同地朝另一边的球门驰骋而去。
李琎望着马蹄之后的阵阵黄尘,眯起了眼睛,在行云骃就要朝其他的马儿追赶而去的时候突然勒紧了缰绳,将马儿调头朝场外奔腾离去。
骑在马上追赶木球的李瑶回过头,瞥到已经不顾一切离开球场的李琎,又望向了还在享受着激烈比赛的其他人,大喊了一声,“父皇!”
场上唯一的金龙纹面罩人高举球杖,准确无误地将旁边滚动的木球一击如门,迎来绕场的欢呼雀跃声。他回过头,勒住了骏马,揭开面罩厉声问道,“何事?!”
“李琎离场了!”
“皇上!”场外的高力士朝皇帝挥舞着双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汝阳王往东南方向去了!”
皇帝眼角的细纹忽而明显起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比赛,控制好胯下的马儿不敢让它们发出声响。
场外的观众也屏息静气,瞬也不瞬地望着在马上一言不发的帝皇。
一直到球场上的黄沙都盘旋着静默下来,皇帝将已经紧握得变型的面罩甩到了地上,眼底迸发出了一股杀气。
“追!”
全然不知道高公公是什么意思,那日在御花园内莎娜等了许久,也没有见有什么人过来,就她一个人在亭子里喝了一会儿茶以后就离开了。当天傍晚,想要去看望桑玉的莎娜又被高公公叫住,在皇宫内的一间殿堂内独自休息,到了晚上,他亲自过来说什么皇帝要她即刻返回长安,那里会有无数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着她,都是皇上赏给她的。莎娜越听越玄乎,如果要赏,为什么要回到长安?心里放不下桑玉,莎娜不论如何都不肯走,两厢僵持之后高公公百般无奈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