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团的这个身份,柳映是早就知道的,可也正因为这身份,成了他们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先前他不知道的时候,或许还可以凭着自己的人脉为她捏造一个身份。如今知道,这捏造身份的方法自然是不能在用了。
所谓树大招风,倘若被别有心之人查到,那蒲团便是死罪难逃。太子迟迟不肯登基,不过是想等着武林各派相争,夺取宝藏,待时机成熟,借助朝廷兵力将他们一锅端了,届时好坐收渔翁之利。太子的野心,从来不在区区皇位,而是天下。
这些柳映都明白,所以才步步为营,生怕一个不小心,危及蒲团性命。
彼时许家与他结姻,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跟太子的势力抗衡。可这样对蒲团实在不公,他们有约在先,他定是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将她迎进门的。以蒲团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妾。
蒲团怀孕这件事,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知道这对蒲团来说,是几近疯狂的侮辱。也许……如果一开始就不曾遇到……他想了很久,甚至觉得,只要她平安,哪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都好。
可是,很多事都不是我们自己可以预料的。团梨和他说第一句话时,他几乎就已经确定是她了。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他还是会想保护她,奋不顾身。
可惜造化弄人,她终究还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蒲团在原地怔了许久,颤着声儿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我妹妹,”白少澜语气肯定了几分。“当年父亲贵为一国太子,公正廉明,执政能力超群,本应承袭皇位,奉为国主。皇爷爷刚死,就有人给父亲扣上谋反的罪名,柳家和许家立马将南安王一介小王推上了帝位。新皇降旨,我李家满门抄斩。父亲的脑袋在承华门高悬了四十九天。要不是沈尚书拼死救了我一命,恐怕你我兄妹早已天人两隔。”
“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你妹妹,会不会……”蒲团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身份仿佛一座大山压的她喘不过气。她从来都想知道自己是谁的,可现在知道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索性想着,认错了更好。
白少澜转头柔柔的笑,“怎么,你认为我会认错自己的亲妹妹?”
蒲团咬了咬嘴角儿,“你……你有什么凭证,”让她猛然接受自己有这么个特殊癖好的哥哥,实在有些困难。
许是猜到了她的难处,白少澜站了起来,语重心长道:“你屁股上那块胎记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蒲团的脸于是更红了,“胎记……你……你怎么知道我有胎记?”
白少澜字正腔圆,一脸正气,“小时候我抱你的时候观察到的”
“观察,呸,流氓,”蒲团抿了抿嘴,没给他好声气。转念一想,又发觉不对,“所以说……你这些天什么时候观察的我,”她冲上去,一把揪住白少澜的衣领。
白少澜缩着脖子,一脸的不知所措,“不不不……你长这么丑,我可没观察你”
“那是谁?”蒲团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半分。
蒲团他哥嘿嘿一笑,“我家宝贝儿”
“啪……”白少澜的俊脸端端挨了一章,蒲团吼道,“死变态,流氓”
白少澜捂着腮帮子,缩在一旁,眼泪汪汪,“我说妹妹,你长成这个样子,流氓谁也不能流氓你啊。”
蒲团抽了抽嘴角儿,“宝贝儿是吧,我丑是吧,你等着,你给我好好儿等着。”蒲团说完,提着袍子绝尘而去。
白庄主骂骂咧咧从角落里爬出来,“这哪里是妹妹,说好的萌妹呢,这分明就是个爷们儿”
次日晚上,白月山庄一片灯火通明,庄里的人都知道,庄主寻回了亲妹妹。欣喜之余,还是有几分恐惧,毕竟庄主他妹妹的容貌,实在太一言难尽。
蒲团今日穿了一件绿裙子,衬得脸蛋儿上那两坨绿腮红尤为青翠,蒲团一步一个脚印,款款从后屋走出来。
大抵是因为觉得流言太过荒唐,台下的少年们一个个抻着脖子费力的向里屋张望。毕竟庄主的俊脸,是人人都看得见的,他妹妹再丑能丑到哪里去,因而还是存了些许的期待。
“来了来了,”大王用胳膊肘杵了杵小王,小王又激动的用胳膊肘杵了杵大壮,众人兴味盎然的看她。
“咣当,”蒲团不负众望,一脚踩到自己的裙角儿从台上栽了下来。白少澜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大壮一个健步冲上去,扶起蒲团的那一刻,他后悔了。一个一米八五的汉子就这样吐了。蒲团给了大壮一记白眼,转头冲着大王和小王嗤嗤的笑,于是……大王小王也吐了。
白少澜打了个冷哈哈,走到台下将他妹妹拉了上来。然后抚了抚自己的袖子,一脸尴尬,“咳……诸位,这位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团梨。我们兄妹俩能见着,实属不易,虽然我妹妹长得没有在座的各位姑娘标志,但终究是我妹妹。以前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现在终于回来了,你们谁都不能欺负她。”
这番话蒲团觉得说得很好,果然亲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东西。白少澜一时兴起,命人开了庄里最好的几坛酒。
白庄主方才喝多了,嚷着去茅房,几个兄弟陪他去了。柳映没去,留在这儿替蒲团斟酒。
她以前可从来没喝过这么多,柳映有点担心,但毕竟他们兄妹团聚,或许是太高兴,他正这样想着,愣了一会子神儿,待回过神来,蒲团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听后屋一片掌声柳映连忙去看,果然是她,彼时蒲团正站在台子中间耍大刀呢。柳映没拦她,倚在柱子上呆呆看她。她应该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吧。
上次见她这样笑还是在将军府。那一段时间,他总忙着朝中事务,见她的日子屈指可数,她也从不来主动找他,柳映有些小失落,原想着以她的性子,肯定是在耍小脾气,过段时间她忍不住自然会来找他。没曾想到,蒲团压根儿就没时间管他。
一月过去,那个寂寞难耐,饱受相思之苦,先没忍住的居然是他。没办法,自己的媳妇,不宠也没办法,索性推了朝里的一摊子事儿,拔腿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