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姐开始在榻上翻腾。哪里还有半分安静的样子,脸涨的黑紫,眼神空洞,嘴里恹恹的留着涎水。指尖触及之处,都撕开了一道道口子。额间的印记已经变得暗红。
冯妈说过,那印记变黑后,就是鬼生娶妻的时间了。
沈末从床边走过去,那小姐看见他,越发的狂躁,锁她的链子叮当作响。沈末床边跃起,一手抓住小姐的头,重重的在她额顶击了一掌。
叮……一枚银针从小姐的额间飞出来,重重扎进屋里的柱子上。银针离体,那小姐便像提线木偶一样瘫软了下去,一声不吭的躺在那儿,也不动了。
“女儿,”聂老爷扑上来,小心翼翼的探了探聂小姐的鼻息,“活着,还活着……”聂老爷也瘫坐在地上,吓出一身冷汗。最后颤颤巍巍站起来,走到沈末身边,“我……我女儿还有救吗?”
“很难说,”沈末定定的看着墙上那枚针,说了三个字。
聂老爷腿一软,差点倒了,来了几个下人扶他。“天意……天意啊,”聂老爷老泪纵横。
柳映平常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老男人。他抱臂在银针前打量一番,打趣道:“怎么,你还真信什么鬼生娶妻啊。你看那针,通体呈黑,分明是中毒的现象。”
“中毒……你是说,”聂老爷伸着手,正欲起身。
柳映将他一把按定,“您坐着吧,是中毒,不信你问他,”柳映朝沈末使个眼色,沈末并不理他,将那银针兀自从墙里拔出来,用手帕包了。
柳映大抵觉得无趣,撇了撇嘴,“算了,您甭问他。不过,我说的是实话,我媳妇儿也在那儿躺着,我总不能拿她的命开玩笑吧”
聂老爷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嗫嚅道:“那小女可还有救?”
“自然,”沈末淡淡道。
呸,这男人脸也变得忒快,方才不是还说很难说的吗,怎么现在又自然了。柳映白他一眼。那聂老爷急忙跑到沈末跟前,“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一切……一切都仰仗公子了,”说完重重的行了一个礼。
沈末自鼻孔里挤出个嗯字,转身出了屋子。
“快给二位公子准备客房,”聂老爷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
傍晚时分,柳映趴在沈末的桌子边儿上,“唉,你真能治啊”
“不能,”沈末的这两个字冰渣子一样,咣当儿掉在桌上。
柳映急了,翻身坐起来,“不能你给人家说肯定,你这不欺骗人家感情吗?”
沈末抬眼,一本正经道,“我替你说的”
“我呸,你自己多的嘴,自己来治,我可不趟这趟浑水,我只救我媳妇儿,”柳映将二郎腿翘的老高。
沈末将头凑过来,诡秘道:“其实,要治也并不难,不过需要你小小做一点儿牺牲”
柳映感觉背后一阵凉意,转身迅速钻进了被窝。沈末跟过去,被窝里传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声。
第二日,柳映在沈末的精心打扮下,穿上了鲜红的嫁衣。那修长的腿,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聂府的不少家丁看晃了眼。口口相传,引了不少小厮丫鬟来看。
柳映扭扭捏捏的转过头,聂府的家丁们伸长了脖子。柳映娇羞的扭了两扭,聂府的家丁们,心尖儿颤了一颤。
柳映轻轻的柔柔的拿掉脸上的帕子。
“……呕……”聂府的家丁作鸟兽散,一瞬间,连个人影子都没留下。不为别的,他那绿绿的腮帮子,实在倒人胃口。
“呸,你们这帮不识货的东西,亏得劳资打扮这么好看,”柳映破口大骂。
沈末从旁边走过来,刷的开了手里的折扇,摸了摸柳映的脑袋,“就是,我觉得还不错嘛,我觉得还需要改进”
于是,柳映在经历了绿腮帮子,紫眼睛,大粗眉毛,媒婆痣后。聂老爷终于看不下去了,派了个心灵手巧的丫鬟来,这才助他脱离苦海。
既然鬼生娶妻留下了额间印,那说明他必定是要寻着这印记来找的。那么也就是说,谁有印记就娶谁喽。
自从有了这份觉悟,沈末制定了一个详细而周密的计划。没错儿,第一步就是,男扮女装。既然要替代那必定是要替代的有些水平的。
在小丫鬟的巧手下,柳映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温温软软的姑娘。那朱唇,那身段儿,啧啧,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
鬼生三年一娶,为保平安,樊都的人几乎已经把这当做了一种祭祀活动。三日后的晚上,鬼门大开,柳映和蒲团早早画了额间印,被抬进了棺材里。沈末负责断后,必要时再出手。外面围着不少看热闹的,冯妈说每年都这样儿,好像棺材里装的不是自己的亲人,他们谁也感觉不到痛一样。
棺材里一阵药味儿飘过来,没看见蒲团的脸,柳映觉有些遗憾。沈末着实小气,蒲团第一次穿嫁衣的样子居然不给他看,还用帕子盖着。
他正想着,周身突然腾起了大雾,不过片刻,周围的一切已经看不清了。三声锣响,柳映感觉,棺材被抬了起来。他屏住呼吸,转着脑袋朝外张望。
棺材的四角儿上,站着四个人。都驮着背弓着腰,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们都没有呼吸,胸腔里是没有心的。
一个带着长帽子的黑衣人在前面引路,锣响一声,那抬轿子的鬼就咯吱咯吱极为沉重的走一步。
这是……赶尸?柳映先前也只是在一本古书里见过。多年前,黄河水患,淹死了不少人。尸体沉积在河滩上,面目全非到亲娘都不出来谁是谁。
于是,就出现了赶尸这样一门手艺。这是代代相传的隐秘手艺。待到鬼门大开之日,赶尸人就会施法,与魂灵成某种契约,唤醒尸身,带他们回家。
柳映一直以为不过是唬人的东西,没想到今日竟然真让他见到了。不过,这抬棺的技术确实不怎么好,一下升一下降的,颠的他屁股疼。
当当当……锣声越发急促了起来。一阵大风吹过来,那雾气竟然在慢慢消散。赶尸人通常相貌丑陋,他们在大雾天前行,就是怕吓到生人。
如今雾快散了,看来目的地快到了。柳映这样想着,眼皮越发沉重起来。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柳映醒来后,天已经快亮了。彼时山门林立,柳映窝在棺材里,只能看见头顶的天色逐渐淡了。
当,锣响一声,眼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不过说是门也实在牵强,就是一面刻满字的大石碑而已。
轰隆……
那石门轰一声开了。自门里吱呀吱呀的挤出一大团儿蝙蝠来。蝙蝠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红袍戴面具的男人。腰间那枚赤狐玉佩,闪着独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