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团的小土房子,早已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堆叠成小山包一样的石头块儿。蒲团多希望,赵万他们还没回来,也许他们活着也说不定。这样想着,似乎出现了某种希望。可这种希望,很快就化为了泡影。石堆的侧面,坚决的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腕儿上戴着跟红绳儿。蒲团再也没能忍住,凄厉的嘶喊着,她用一双手,不住地扒地上的土块儿。那是赵万的手啊,手上戴的是本命年她送的红绳儿。
沈月赶过来的时候,蒲团正跪在地上刨地上的石块儿。一双手已经烂了,石块沾着她的血液,一颗一颗滚到地上,无比苍凉。沈月鼻子一酸,和春华去拉她,蒲团也不挣扎,像一片叶子一样拉开,淡漠的没有任何色彩。
妙芳探来的消息说,人是许南歌杀的,皇帝下了剿匪的命令,许家自行请命而来,将八宝山上的土匪一夜之间杀了个干净。
后来,蒲团托春华买了杜鹃花种子来。然后在寨里放了一把火,将一切烧了个干净,连同儿时甜蜜的苦涩的所有的记忆,一并烧了。
那时是夏天,八宝山的野草疯长,不过半月,寨里覆上了一层绿色。他们准备走了,出发去扬州。
那天,蒲团站在后山的台涯上,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寨子。她将手里的杜鹃种子迎风扬起,一袭白袍亮的有些晃眼。她笑的灿烂,“月儿,记得吗,赵万说,他最爱的是杜鹃花儿。明年,这里就会有杜鹃花了,他看见肯定开心”
沈月泪如雨下,这次他也没能忍住。
一年后的另一个春天,扬州城里到处飘着柳絮,绵绵软软,俨然一派棉花的世界。
蒲团打着哈欠,从人面桃花的雕花小红窗里探出半个脑袋,楼下早已聚集了一大堆翘首以盼的青年男子。不为别的,只是听说人面桃花来了一位顶漂亮的姑娘,叫蒲团的。人说她只对黄鹤楼的老板笑了笑,老板差点将黄鹤楼送给她当生辰礼。如此说是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如此美人,他们自然要来看看,是不是像人家传的那样神乎其神。
不过,刚才她将头从窗里探出来那一刻……他们信了。
“呸,你个小浪蹄子,一来就抢我客人,”妙芳绞着手里的帕子,倚在门上,撅着嘴巴。
蒲团小跑着过来,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哎呀,好姐姐,你最好了,赏钱分你一半儿,”蒲团朝她挤眉弄眼。
妙芳朝她脑门儿上杵了一指头,娇嗔道,“这还差不多,”看着她的笑脸,一阵心酸的感觉涌上心头,“团儿,你可想好了,这种事情是没有回头路的。”
蒲团低头笑的灿烂,“姐姐,事情解决后,我就回这儿来陪你”
“可是……”妙芳还想说什么,却被蒲团打断了。
“姐姐,从前我把人想的太过简单,没能好好守护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如今幡然醒悟,什么善良都是狗屁,这世间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个对我温柔过。他人给我的痛苦,我必定加倍奉还,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让他们好过。”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多了,蒲团讪笑着回了窗前的榻上,细碎的光透过窗棱匀匀的铺在她脸上。明眸皓齿,她一笑,妙芳差点晃了神儿。
如此美人,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
蒲团的脸是换的,原来的那张烂的不成样子,饶是不能用了。沈月查遍典籍,从一本古书里发现了这个换脸的秘术。“姐姐,此术凶险,你确定要用?”
蒲团笑的坦然,“我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再说,我这样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于是,沈月帮蒲团换了脸。这张脸,是沈月找来的,蒲团没问过这张脸从何而来。不为别的,因为她不敢问,那本记载换脸秘术的古书蒲团早就见过,那法子她比谁都清楚。
方上记载,“行此术者,万恶,药人之血养受术者十八日,以秘术取药人之面,入受术者肌理,此术方大成”。
施术前的准备是妙芳帮着沈月准备的。打了个找亲妹妹的由头,四处寻找能制成药人的女子。半年前,她在方埠的一个小镇,找到了一位极美的女孩,那孩子心地好的紧,听她来寻妹妹的,留妙芳在家里住了许日子,时间长了,妙芳有些不忍,终究是没动手,叫了沈末来。
后来在见着那姑娘,她已经被砍去了手脚,泡在地宫的药坛子里。施术前不能喂食任何食物,她每天仅靠蒲团的血吊着一条命。十八天后,沈月拿着刀将那张绝美的面皮从她脸上分离开来。妙芳看着她的瞳孔急剧放大,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哀嚎声。然后一点一点沉溺进药缸,结束了痛苦的一生。希望她下辈子能去个好人家。
沈月从前是纯净的,手上不曾沾染过任何污秽,为了一张脸,舍弃一个无辜的生命,说他从不痛苦,那是假的。可寨子里的人总归是照看着他长大的,说是亲人也不为过。
既然要复仇,那必须有计划,要说谋略,怎么能少得了沈末和妙芳。
于是蒲团他们来了扬州。人面桃花一向是王公贵族最青睐的青楼酒馆,消息灵通。起点定在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果不其然,蒲团来这里待客不过数月,声名大躁。人人都说人面桃花的蒲团姑娘姿容绝世,舞姿曼妙,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妙人儿。
那可不,琴棋书画都是妙芳教的,当然是顶好的。不过,大的功劳还得是她自己那颗聪明的脑袋,学东西的速度,让妙芳惊叹。
凭着这些,蒲团很快成为了不少世家子弟争相谈论的对象,不少人千金一掷,只为见她一面,一睹姿容。
六月的第三日时,一个衣着不凡的姑娘走进来,说是花大价钱请她去京城的北齐王府见一个人。蒲团转念一想,喜欢碧君的那个表哥礼果不就是北齐王府苏家的公子嘛,蒲团觉得这是个机会,且又有这么多银子可以挣,约定三日后出发。
沈末不放心,跟着一块儿去了。毕竟蒲团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她会武功的事不便泄露,自己跟去,万一有个变故,也好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