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窘迫,她于是伸手拉了。那人力气极大,拎小鸡儿一样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终于脱离了地面,蒲团松一口气,正要感谢,定睛一看,吓得差点跳起来。拉她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只见过一面的位高权重的太子殿下——仲良。他没变什么,只是个子高了不少,面容也英朗起来,剑眉星目的,成熟了许多。一身金色的袍子,外面罩着件儿绣了三爪蟒的锻纱外衫,大有皇家风范。腰上坠的那枚赤玉牌子没等她开口,众人已经齐声行礼了。
蒲团的脑袋瓜子飞速旋转,预想着今天这飞来的横祸,早把柳映教她的规矩忘了个底朝天。满殿的人,就她一个呆呆站着。
仲良回她一个灿烂的笑,然后正正经经说了一句,“一点规矩都不懂吗”
嘿,这太子莫非是记性不怎么滴,把自己忘了。啧,这么一想还真的是,不都说贵人多忘事嘛,太子这么金贵的人忘得事情肯定多些,况且人家位高权重的,整日里探讨的都是国家大事,怎么会有时间记自己这种平头小老百姓呢。蒲团大喜过望。
柳映抬头这才发现她竟端端正正站在太子面前,腿一软差点儿跪了。忙道:“太子殿下恕罪,这是我家新来的丫鬟,第一次来皇宫,没见过什么世面,太子大人有大量,回去我一定好好儿管教”然后偏过头自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还真能给我惹事儿啊”
这一番话多么大方得体,竟是从这个不着调儿的柳映嘴里说出来的,蒲团甚为吃惊。他这样说,太子又怎么能跟她这个丫鬟计较,非要治她的罪,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啧,这官家的孩子,着实不一样。
果然,太子点了点头,语气可亲道,“也罢,带回去好好儿教,教不好就送来我府上,我替你教,”笑着她一个眼神儿,蒲团脊背发凉,这是……认出来了?
柳映忙道了声是,侧目看她,满眼的恨铁不成钢。感受到他的目光,蒲团向他身后挪了挪。太子还未走远,远远的又走来一个人影子。看那身段儿,那气质,不用说都知道是谁,“方才看你摔了一跤,可还好”
这一句问的,倒让蒲团不知道怎么答了。人群中不乏有些爱看热闹的,向这边探头探脑。之前许家小姐许给了柳家公子的事,可谓是轰动京城了。要知道,柳映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公子,那是多少姑娘梦想中的白马王子,且不说姑娘,就是姑娘她爹,也是对这乘龙快婿虎视眈眈的。能和丞相结亲,啧,多大的面子。
又说这许期期,家世好,品貌还端庄。更难能可贵的是,学富五车。她的所学所识,多少男人都比不过。算起来,也是京城独一份儿了。求亲的门槛儿都踏破了,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大家猜测,许姑娘她姑姑贵为太后,以后,自然是要光耀门庭,送进宫去的。可人人又都知道,许夫人是个极疼女儿的,又怎么舍得将她送进高高的宫闱里。这么一来二去,三猜四测,平地一声惊雷,突然爆出个皇帝赐婚,许柳两家联姻的消息。
这回可不知让多少少年小姐伤心了。
可如此门当户对,万中无一的一桩婚,人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过了些日子,事情自然也就平息了。谁曾料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蒲团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这下可好,一个乡野女子竟把姑娘们的梦中情人迷的七荤八素,连柳家的小姐都不娶了。天大的笑话,许家的小姐她们自是下辈子都比不得,但如何能输给一个不知名的野丫头。她们气不过,她们的爹就更气不过。尤其是些小有名气的官宦世家,这口气可咽不下了。
听说皇帝办了春宴,又听说柳家的那位公子竟要带着他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宠姬来,自然是挤破了头也要来看看的。因此,今年的春宴倒比往年热闹了许多。别的不说,人多了,自然热闹。
不用说都知道,这里的人多半儿是来瞧她的热闹的。她又偏偏不争气,一进门就行了这么贵重的一个礼,实在丢人。
现在可好,人家都马上欺负到头上来了。既然已经成笑柄了,别的倒也无妨了,先看看她怎么说呗,“好好好,柳映扶我呢,我好的很”
这么一说,许期期脸上的表情变了许多,“我倒是没见过,哪里的丫鬟需要做公子的扶着,如此不成体统”
蒲团怂一怂鼻子,“那你可真没见识,不过,这次你可算捡着便宜了,我就是那种丫鬟,你啊,多看两眼,多长点儿见识,我不收钱的”
人群里露出些嗤之以鼻的脸,这些达官贵人,何曾见过如此放肆的人,个个都摆着手议论。
这样的公共场合,许期期当然不能像她那样没有规矩,毕竟还有个小姐架子在那儿端着呢。听到这话,也只是重拾了一张笑脸,“好啊,那我可真得好好儿瞧瞧,是什么样的妙人儿竟能得到这样的殊遇”
“那你可看好了,就我这样儿的,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公子最喜欢,”她顿一会儿,看了看许期期已经变色的脸,又接着道,“啊,对了,还得是丫鬟,贴身丫鬟,怎么贴你肯定不知道了,用不用我教你,”蒲团伸出手,满眼笑意,她倒要看看,这个装的跟蒜似的小姐还有什么本事。
许期期的脸刷的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你……你……你简直俗不可耐”说完,一甩袖子走了,后面免不了跟出几个二八少年,去安慰美人儿的。
蒲团叹了口气儿,望着许期期远去的背影,“唉,面皮这样薄,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转而又想到,人家又不是自己这样儿的,好像也不需要在江湖上混,只用在蜜罐子里长着,负责貌美如花儿,受众人的追捧就好了。
一转头,发现柳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支了桌子凳子,正坐那儿磕着瓜子儿,笑意盈盈的看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