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到了今年的春节。
皇帝兴致大发,要办春宴。这是每年都有的,只不过这几年时局动荡,哪里都不太平,为了安抚民生,休养生息,这春宴也就不办了。
今年黄河水患已除,自然比往年热闹些。这春宴今年也重新办了起来。柳映他爹入冬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去的话,也只能柳映去。
柳映觉得,自己既然决定要给蒲团一个名分,自然不必再这样藏着掖着。且皇帝又准了带亲属来,所以他就将要带蒲团去的想法告诉了她。
虽说蒲团平日里惯爱湊热闹,但这种热闹还是不凑的好。且不说皇帝办的春宴有多气派,单是想着要见到那位许家的小姐,她已经头皮发麻了。自古以来,皇帝命令操办的宴会,都是顶好的,顶好的宴会自然少不了顶好的人,例如什么皇妃大臣,阀门世家,都是些达官显贵来往的地方。
这样的场合太子也必定会到场。她年幼在罗网时,曾与太子有过一面之缘。
那年她刚学会一套新的刀法,在一棵梨树下练着,风一吹,那梨花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飘得满地都是,好看的很。
她的刀法极好,每处力道都把握的很好,师父常夸她。赞扬的多了,难免会有些自负。听到远处那个男孩说自己刀法不行时,她气的牙根都痒痒。“在这儿,何曾有一个刀法能比得过我的,看你年纪比我大不了一两岁,怎么满嘴胡话”
那站在远处的金袍子少年,手里抱着一大束梨花儿,突然笑了。他一笑,手里的花儿就不稳了,一瓣儿一瓣儿从枝子上落下来。看见花儿落了,他便不笑了,立马阴着一张脸,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儿,“你也知道,不过是在这里比较厉害”
她的刀灌满了长风,凌厉的向他砍过去。那人身法极快,利索的躲开了。几个回合后,蒲团就占了下风。他手里仍然握着那束枝桠光秃秃的梨花儿。粲然一笑,反手夺了她的刀。一掌便将她重重打在了地上。
蒲团不敢相信,她引以为豪的刀法,竟然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败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伸手拉她起来,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五味杂陈的答了陈离。
她他笑了笑,将刀给她,“我叫仲良”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虽然嘴上诸多不服,心里却已然恭恭敬敬了。仲良的那堂课教会了她谦虚。作为回报,她爬到树上,重新摘了一束梨花儿给他。他拿了梨花儿欢天喜地的去了,从此再也没见过他,蒲团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太子的身份。
去参加春宴,难免碰到他。万一被认出来,身份败露,就很难在京城立足了。奈何,柳映已经来游说了七八次了,架不住他央求,还是答应了。保险起见,她还特意找了片儿面纱。
春宴那天,有些日头。风却还是那样的寒,一点儿不卖给太阳面子,嗖嗖的往袖子里钻。蒲团老早儿被柳映从被子里提出来梳妆打扮。她眼睛都睁不开,梳妆打扮个什么劲儿。平日里两把清水就完事儿的事情,非得搞这么麻烦。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多睡会儿。
天不遂人愿,她此刻正坐在妆镜前,一脸的不情愿。柳映在正厅等她,说是在等她,不过是在偷摸儿补觉而已。于是蒲团这张不情愿的脸一直持续到她装扮完毕。
不过,关于今天的这个样子她还是极为满意的。想着要让柳映看看,于是去了正厅。果不其然,她正歪在里间儿的塌子上,睡意正浓。
蒲团从嘴角儿扯出一个长长的笑,俯身在柳映的面前,不得不说,这脸长得真不错,睫毛柔软,是副顶好的皮相。可这并不能抹煞他背着她偷摸儿睡觉的事儿。蒲团眼睛一挤,两指一捏。柳映惊声尖叫,捂着眼睛从塌子上跳了起来。他那长的,柔软的,可爱的,乌黑亮丽的几根儿睫毛,此时正夹在蒲团的两指之间。
蒲团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战利品。柳映站定,也露出一个同样的,意味深长的笑容。蒲团的后脑勺儿吹过一丝儿凉气儿。她有种……要遭报应的感觉。
天公作美,报应来了,柳映提溜着她的眼睫毛走了一路,直到皇宫正门前才放开。至此,她得出一个结论,男人,心眼小脾气大,惹不得。
柳映仍然笑着,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他方才拽着自己睫毛不撒手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男人,呵,真善变。蒲团偷偷瞪他一眼,将手放进他伸出来的掌心里。款款进了皇宫正门。
蒲团先前只是觉得蓝家大,柳映家更大,着实没想过这皇宫竟然已经大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过,师父告诉过她,这里面住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脸妖怪,城府个顶个儿的深。能不沾上就尽量躲着点儿。柳映也真是,平平安安不好吗,非带她来趟这趟儿浑水。
这样想着,又曲曲折折转了好几个弯儿,折了好多间一模一样儿的房子。这里的人个个僵巴巴的,穿的戴的,连走路的步子都是一样样儿的。僵尸一样低着头,真可怕,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路的。
不过,她没那么多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光是这里的屋子都够她看的了。约摸四五炷香时间,才到了春宴的大殿。
未进殿门,门内迎出一个笑的灿烂的公公,嗯……能把脸笑掉的那种,怎么看都不自在。蒲团于是转过脸不去看他。只听见那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奴才请各位公子的安,请诸位跟我来”
她这才算是进了大殿。远看上座是空的,看来皇帝还没有来。蒲团松一口气儿,默默跟着柳映走,遇到台阶儿,咣当,华丽丽的摔了个狗啃泥。
这次不想出风头也难了,殿里的达官显贵都转头来看她。柳映尴尬的回给诸位一个笑容,蒲团彼时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柳映拉了她好几把,都没成功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蒲团满脸通红,眼前突然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