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对了,你不是说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对我说吗”酒过三巡,微醺的柳映突然想起这么一件儿正经事儿。
温软耷拉着脑袋,眯眼笑了笑,“对哦,蓝碧君前几天见阎王去了,人说是你和蒲团弄死的,官都报了,安阳城里到处通缉你呢。你瞅瞅这告示上画的,什么玩意儿啊。哦,还有,沈月兄弟也被抓了去,现在还在地牢里关着呢”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儿皱皱巴巴儿的纸。
“给我……给我瞧瞧”柳映跌跌撞撞的走过来,一把夺过去。眼神迷离的盯了许久“咦……我这,我这怎么胸上长了个脑袋啊”
“你个大傻子,拿反了呗”温软往嘴里丢两颗花生豆子,嗤笑着回答。
柳映干脆坐在地上,潜心研究起来“这……这画的什么啊,小爷我的俊脸放哪儿去了”他嘟囔着挣扎起来,要和温软评一评理。刚起来就看见温软已经趴桌子上睡了。什么也早没了踪影“切,你这什么……什么破酒量,起来起来,爷今晚要干翻你”
柳映在厅里嘟嘟嘟囔了半天,大概是嘟囔累了,遂找了个楠木雕花儿凳子,手里抱着半小坛子没喝完的酒,靠着墙睡着了。
夜半子时,妙芳的屋里传出蒲团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几日前,蒲团在山上快要支持不住了。突然又来了一波儿不认识的人,说什么,奉命取她性命之类的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对于精疲力尽的她无益于雪上加霜。好容易拼着全部力气攻破一个口子,到了山洞外面,却退到了一条死路上,路下面是悬崖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娘的”蒲团骂完娘,心一横拉着柳映跳了下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不能活着就要看造化了。都怪柳映这张破嘴,说的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破誓言,这下儿可好,乌鸦嘴说中了。不过,有柳映这条富贵命陪着一起,同年同月同日死,也值了。
好在悬崖下面是个水潭儿,没摔出什么毛。先前打斗时她受了些伤,脑子迷迷糊糊的,水这么一泡,倒清醒了许多。只是柳映又中了毒,现在看来,已经是神智不清了。
岸上有个山洞,蒲团将他从水里拖上去,解了他的衣裳,右胸处破了个小口子,已经肿了起来,乌泱泱出了一个大黑印子,伤口外面露着一截儿暗紫色的穗子。
那穗子,她小时候见过。是罗网的小飞刀柄上的,原是青灰色的,现在因沾了柳映的血色,才现出暗紫色。
幸好之前封了他的穴位,不然毒气攻心,现在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只可惜这罗网小飞刀上的毒,个个都是不重样儿,且独一无二的,只有它的执有者才有解药,。现在只得把毒吸出来,加以内力辅助,看看能不能起些作用。
蒲团将那嵌进皮肉里的半片儿小飞刀拖着穗子拽出来,昏迷的柳映吃痛皱了皱眉。蒲团笑了笑,如释重负,能感觉到痛,说明中毒还不是很深。遂漱了口,在他伤口上轻轻吮了起来,柳映中了毒,连血都是苦的。她皱眉将毒血一口一口啐到地上,慢慢感觉身子重了起来。靠着仅有的一丝力气将他扶他起来,把内力传给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眼前的这个人死。有这种觉悟,并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夫妻名分。只是,在她狼狈的时候,他每次都会像个英雄一样出现,他救了她这么多次,倘若如今撇下他,任他自生自灭,也忒不仗义。又或许大概差不多……是爱吧,她也说不上来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是什么,也从来不敢说。爱这种东西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那便是一辈子的牵挂。
她在罗网里的师父乐宁,便是个饱尝情爱之毒的女人。乐宁一直等着她的心上人来娶她,可这一等又一等,三十年韶光已过,那人终究是没有来。他许了她一个一辈子的承诺,那承诺耗了乐宁三十年,屁一样的散了,连个声响儿都没有。这种东西实在碰不得,要她像乐宁那样白白亏了三十年,她实在做不到。
一辈子,多少人说过这样轰轰烈烈缠缠绵绵的三个大字,但又有谁真正给了谁真正的一辈子。蒲团也不知道自己在伤感些什么,只觉得身子沉沉的,软软的,不知道是谁软软推了她一把,她便倒了。
醒来时,已经在人面桃花了。妙芳这几日忙上忙下的照顾她,为了方便,索性在房里又搭了一个榻,直接将蒲团搬到了自己屋里。问过后才知道,是沈末救了他们,柳映的毒也已经解了,缓了两天,生龙活虎啥事儿没有,现在正在小厨房里熬鸡汤呢。反倒是她,身上都是些七零八落的散伤,又耗了真气,看来得躺上些日子。算起来,到今天已经躺了快八九天儿了。日日困在这榻上,简直比坐牢还难受。
听外面的声儿就知道,来的人是温软,她也才知道,妙芳心心念念的也是温软。闹了这么一出儿,妙芳现在正趴在桌子上发呆呢。
“喂,你真打算这么对他啊,我可是听我弟弟说,他这么多年没有娶妻,都是在等一位姑娘”蒲团身体尚未痊愈,说话声音都病恹恹的。
妙芳低着头,叹了几口气,眼眶儿红红的,“如今……我这副身子……已经脏了,配不上他。”这一句话她哑着嗓子沉沉的说出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妙芳还是忘不了,那个被侮辱的晚上,那个万念俱灰的晚上。在那之前,她也曾满怀期待的坐在院儿里的小凳子上,对着蓝天碧草,规划她和温软的未来。想着以后要为他生几个孩子,再为瑞官儿找个好婆家。过年时,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坐在炉火旁烤肉吃,然后拉拉家常,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平平凡凡的多好。
可是现在,她也没资格为他生儿育女,和他挽着胳膊走在大街上。因为……一想到自己,她就觉得无比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