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蒲团大叫着,慌忙向后退。脖子里突然窜出一股冷气儿,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僵住了。
风水轮流转,这句话果然不错。她也终于明白,今天来的时候,那三个扫地丫头叫的如此带劲儿的原因。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儿竟然马上就要客死他乡,蒲团就不住的难过。一想到今天晚饭都还没吃蒲团就更加难过。
蒲团的生命里,一向是兢兢业业的尊崇民以食为天这条准则的。
某年春天,蒲团遇见了自己的初恋。因为几颗果子,蒲团喜欢了他很久。漫长的岁月里,那人依旧是难忘的。
那年她刚十三岁,师父送她去隔壁村儿里的学堂念书,至于为什么是隔壁村儿,师父这样儿解释说隔壁村儿空气比较新鲜,有助于长个儿。
虽然蒲团不排除师父刚刚大婚,只是想把她送远点儿的嫌疑。但听见长个儿这两个字儿,蒲团有些激动,两年来她的身高一直如定海神针一般雷打不动,分毫未长。沈莫天天摆张儿臭脸,已经蹿得老高了。还总拿个子什么的嘲笑她,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隔壁村儿,我是去定了”
人生就要来几场说走就走的踏青,于是第一次在学堂里见到如此明媚温柔的人。夫子又是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儿,说话瓮声瓮气的,她最受不了。他讲课没讲到一半儿,蒲团的口水已经绕书案两圈儿了。夫子已是半截儿身子进了黄土的人,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不怎么去管。
道夜是夫子的得意门生,夫子觉得,让他辅导蒲团的功课甚为不错。
蒲团是个很笨的学生,前脚儿刚学完,后脚儿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偏偏道夜又是个温火的慢性子,一遍又一遍得教她,并未有些许嫌弃之色,她多背些文章的时候,道夜还偷偷儿给她些小果子。那些小果子甚为香甜,她觉得道夜很好。
第二年冬天,她贪玩时扭了脚,只能在家躺着,只有出恭时,勉强靠一只脚蹦跶着。每晚都偷偷躲被窝儿里抹眼泪儿。当然,抹眼泪儿并不是因为疼,师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见不到道夜,她有点儿难受。
这点儿难受越积越多,床上的日子也越来越难打发,没有道夜给她小果子的日子简直百无聊赖,一切东西都失了趣味儿,她决定,明天一早儿就去去找他。
次日清晨,又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的盖住了草屋顶子。也盖住了蒲团去找道夜的路,蒲团昨日忘记收进去的那条挂在晾衣绳儿上的面巾,已经牢牢固定在了空气中,可气的是,上面儿还结着几根儿细长的小冰柱子。
蒲团恨恨的将那些个冰柱子,一个一个从面巾上掰扯下来,啐了一口唾沫。
她向门外望一眼,却见远远的雪地里走来一个绿豆般大小的人儿。她眨了眨眼,那人又走近了些。定睛一看,不是道夜又会是谁。他背了一个蓝布小包儿,看来自己心心念念的果子到了,她欢呼雀跃,差点儿从台阶儿上蹦跶下去。
道夜自然也看见了她,笑嘻嘻的跑过来,从背后,变戏法儿般掏出一小袋儿果子。她高兴的望着他笑。后面的雪映得他脸红扑扑儿的,想是走了许多路,冻着了。于是慌忙的请他进屋儿。
道夜伸手扶她,她的手又软又暖,道夜的脸更红了。蒲团觉得,他一定冻着了,不然手也不会那样冰凉,叫他放炕沿儿上暖暖,他死活不肯。
却把一双冰极了的手拢在她白生生的脖子上。还笑嘻嘻的不肯拿开,当然,蒲团也不晓得,她为什么也不想让他拿开。
他原来他笑起来这样儿好看,不过平时太过端庄,很少有现在这种不正经的样子。好在她这副不正经的样子也极为可爱。
她没想到,道夜接着说了一句比他自己还要可爱一百倍的话。
他说低头,温柔的说:“要不要同我在一起”
蒲团自然知道,这是哪种在一起,但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唇瓣儿也被浆糊黏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道夜目光灼灼,她半天才答出一个连自己也未曾听清楚的“嗯,”但幸好,道夜听的清楚。
他说这里是个好去处,以后日日来这里暖手。当然他也日日来了。那段日子,蒲团觉得很幸福。
儿时的幸福都颇为不长远,一年后,到了道夜游学的年纪。他没法儿再带她到身边,更没法儿像现在这样儿日日见着她,给她心爱的果子吃。他终究没法儿陪她一辈子。
于是挑了个还算是晴朗的日子,留了一封书信便走了,路那么长,他一次也没回过头。信笺里藏了一小股儿梅花,信上只写了几个“浪迹天涯,各自安好”
蒲团觉得,文绉绉的,都是屁话。鬼知道他他她忘记他用了多久,反正是忘了。
现在鬼来了,她又想起来,觉得实在惋惜。
她一抬头,柳映正瞪眼站在她面前。满眼委屈。
“又装鬼吓我,你安的什么心”这是他吓她的第二次,蒲团觉得,如果再不制止,那么必将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想想都可怕。
柳映把头歪在一边儿:“切,也不知道是谁不认识路,我这是好心”
蒲团的脸色,吃了苍蝇般的难看。虽说话说的很对,但当面儿拆人家台,忒不厚道。
“走吧,带你回家”柳映拉起蒲团的手,迈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这一刻,蒲团没来由的心安,她也终于明白,喜欢和爱真的是两码事。能牵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回家的,这才是爱啊。
映着晚霞,蒲团蹦跳着在柳映身旁转圈圈,然后轻声问:“你今天,对蓝碧君说治他的方法是什么啊,告诉我,让我也学学你的土方子呗。”
“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要想痊愈,三年不能行房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