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州琴音一颤,慌忙从琴架后的凳子上站起来。幸得蒲团眼疾手快,一把儿将她扶住,这才没有跌倒。
碧州扑过来,从二夫人腰间拿出个小瓶子,取了几颗红色的小药丸,端起案上的茶匆忙喂她服下。
嘿嘿,红色小药丸,似乎在哪里见过。细细一想……老脸一红脑子里翻江倒海一通,许久才平静下来。
“我母亲有哮喘,最近犯得有些勤”碧州扶抚了抚她母亲的胸口,满眼的担忧。
看着这副情形,蒲团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楞了一个神儿,这才开口:“方才是我莽撞了,说那样儿话”
不知是真的窘迫还是些其他东西作祟,蒲团的脸红的紧。
“哪里的话,你不过也是以实相告”二夫人慢慢说完这句,又拉了蒲团的手,此时已噙了一眼眶儿的泪。见她这个样儿,蒲团手足无措。
尽管这么多年她也是见过些大风大浪,但每逢女人一哭她便缴械投降,堂堂七尺男……呸,女儿便没了主意。
还记得儿时与村里一个小女孩儿,为了谁更丑的话题在后山的一个半崖上争执良久。那小女孩儿一跺脚:“我丑,”蒲团一插腰:“我才丑。”小女孩儿一瞪眼:“呸,明明是我丑。”蒲团一翻白眼儿:“胡说,我才丑。”
虽然忘了,到底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才会跑去跟人家争论这种无聊的问题。但她清楚的记得,三百回合后,自己的的确确,真真切切是胜了。为了彰显胜利者的姿态,她张大嘴巴:“哈,哈,哈,哈,哈,我丑,我丑,我最丑。”彼时她正在掉牙,风灌进嘴巴里,牙缝凉凉的。
然后,灾难便降临了。那小女孩儿,嘴巴一瘪,眉头一拧,哇的一声儿哭了出来。那声音动天地,泣鬼神。路过的一只狗子显然受到了惊吓,单腿儿跳着,一路小跑,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蒲团六神无主,吓得想叫娘,为表安慰,差点将小女孩儿她祖宗的排位搬来。后来,大概是哭累了,非要蒲团输给她看。
于是蒲团照着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附近一块儿灰色的高石头上,扯开嗓子,放开膀子,对着万古长空,和崖下的山石草木高声呼喊:“啊,啊,啊,啊,我,输,啦,王二丫才是最丑的,最丑的,丑的,的,哈,哈,哈哈”自己输了,莫名的爽是怎么回事。
蒲团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悲壮过。
这本就是些旧事,只是眼下,二夫人也哭了,虽然雷声不大,但雨点儿也足够可怕。于是她才想起那件儿黑历史,差点儿萌生出想要把蓝家祖宗排位搬出来放这儿的想法。
好在这次有善解人意的碧州在,她先是蹲在一旁儿默默替夫人抹眼泪儿,然后不紧不慢的抚着夫人的背,说了好些些话。二夫人这才慢慢儿从悲伤里抽离出来。
“怪我怪我,你看蒲团第一次来咱们西院儿,我便如此不成样子,实在惭愧”她拉了碧州的手过来,将蒲团的手交给她。“以后啊,你们就是亲姐妹,你俩好好儿的,娘比什么都高兴。”
话刚说完,碧州的眼睛又红了。蒲团看见,抖了一激灵。好在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危险的行径,握紧蒲团的手,向她母亲答了声好。
二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好好,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娘就不在这里引你们的泪花儿了,有些乏了,回房歇会儿”说着便起身要走。
烟尔又忙过来搀她,脸色竟比二夫人还要苍白。说来也奇怪,这烟尔总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总是缩在碧州身后面,平日里也从没见她在府里走动。
正想着,二夫人又折了回来。
拉着蒲团道:“瞧我,光顾着哭了,竟将个要紧事儿忘了。你父亲临走时托我藏了一块儿玉佩,说托人来取,可他一走,竟再也没回来。我实在惭愧,那时没什么像样儿的靠山,玉佩被坊里的妈妈抢了去。也不知是什么重要的物什儿,你若有心,便去扬州的人面桃花儿打听打听,许还在那儿。”说完便又走了,蒲团去门口送了几步。
看来,这趟儿没白来。蒲团勾了勾嘴角儿,一转头,发现烟尔正蹲在地上苍苍盯着她笑。一晃眼儿,她正低眉顺眼的收拾之前掉地上的果子,蒲团觉得,她眼花了。
该问的问到了,是时候该回去。她转身向碧州告辞。
碧州悻悻道:“你也太着急了些,这才来了一会儿,便又要走了。我那曲子,你还没帮我取名字呢。”
“名字嘛……让我想想”蒲团低头,作沉思状。
碧州有点儿期待,她今早儿还听见送饭的四儿说蒲团提了小三子去东院儿,还当着他们的面,给取了个好名字。碧州觉得云川确实是个好名字,既然她这样儿聪慧,自己的新曲儿让她来帮着物色个名字,倒也合情合理。
“不如就叫……”蒲团继续卖关子。
“死丫头,叫什么你快说,平白吊人家胃口”碧州鼓一双儿凤眼,有些不耐烦。
“就叫芳心暗许怎么样?”蒲团暗笑。
碧州自然知道这丫头是在白衬她,粉面儿修得通红,转身欲走。
蒲团忙拉住她,正色道:“好啦,我逗你玩儿呢,曲名儿我早想好了,陌上桑怎样,可合小姐心意?”
果然不错,碧州冷不防儿掐了一把蒲团的腰,笑着跑回了屋里。“坏丫头,让你笑我,这名儿我就先用着,觉得不好了你再换给我。”
蒲团笑着说了声好,大步迈着出了院子。
来时是正午时分,天还亮着,路也看得清。此时已临近傍晚。日暮笼着院儿外错综复杂的小路,树枝子乱乱的随风飘动,发出坷垃坷垃的声音,忽明忽暗的,有些阴森。
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蒲团定睛一看,荒草背后竟然有个人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