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中午,秋老虎尚在,闷热得很。
蒲团拉了碧州,找到园儿里的一方矮石坐下。替她倒了杯茶。
这院儿里的人都知道夫人爱茶,也都一个个儿的留了心眼儿,凡事有案桌儿的地方,都摆上上些茶具,茶自然也是时时更换,不曾懈怠过半分。
碧州抬手抿了两口茶,半晌才开口。“我爹,已经许久不曾来我们西院儿了,怕是连我娘长什么模样儿都忘了罢”
“怎么你娘也不争一争?”蒲团觉得,即是自己的男人,不争一争也忒没有些胆量,让人笑话。
“我娘原是争过的,我小时候,她每天都亲自煲汤给我爹送去,那时她每天都笑,我爹也日日来我们院中,还举着我到处跑呢。”
蒲团想到蓝宗主举着女儿满院儿疯跑,觉得有些可爱。
“只是夫人进门后,他来的越来越少,一月七八次变成三四次,三四次又变成一两次,慢慢儿就不来了,我娘送去的汤被夫人朝脸上泼了几回,她性子傲,汤再没送去过。”碧州说完叹了口气儿。
蒲团疑惑“怎么你娘比夫人更早进府吗?”
碧州苦笑:“对,我娘是最早进府的。不过,她是歌姬出生,爹买回来的,身份低微,只能做个妾室。”
蒲团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太蠢了些。“我不该问的”
“没事儿,难得有人听我讲这些话”碧君拉着她的手,换一副笑吟吟的姿态。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碧州,求你件事儿”蒲团有些难为情
“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她很大方。
“你把那八卦小厮分给我罢”
碧州有些疑惑“你说小三子?要他干嘛,整天叽叽喳喳的,像个碎嘴老太太。”
小三子,这名儿取的太悲壮了些,得改得改。
蒲团央求道:“你看,你们这府虽然大,但也忒枯燥乏味了些。我在乡下野惯了,受不得拘束,又没人陪我说说话,实在无聊的很。你大发慈悲,把他给我罢”
这深宅大院里的寂寞,碧州是深有体会,这么多年,她也是这样孤单,于是便准了。
吃过午饭,蒲团便去后面的院子里,当着众人的面儿,夸他口才好,将他提了过来。小三子的一张嘴终于遇到了他的伯乐,苦日子也终于熬到头儿,乐不思蜀,吧嗒吧嗒哭了起来。
蒲团要的就是这样儿的效果,人嘛,往往是越高兴说的越多。旁人看着说多话有了好处,自然也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你以后就不叫小三子了,这名儿忒没文化,我给你取个更好的,嗯……三,便是川”
蒲团抬头忘了一眼天,一拍手“叫你云川如何?”
小三子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问他的意见,况且还是这样儿好的名字,慌忙扣了头“小的云川谢过主子”
“主什么子啊,既然是我的人,和他们一样,叫我老大便好。”
云川热泪盈眶。
蓦的,背后想起一个沉沉的声音“你方才说,谁是你的人?”柳映合了扇子,幽幽问。
“没,没说谁,仆人,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仆人……”她笑的谄媚。柳映对她这一副样子,甚是满意。挥着扇子,转身走了。
方向是蓝家药铺,看来是去给自己做的事善后。不过蓝家是第一个在自己家里开药铺的,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有钱人的世界我果然不懂。
蒲团长吁一口气,端起桌案上的茶,一饮而尽。
今日怎么没见着月儿,温软也是一天没见着他的影子。更不必说那油光水滑的李建刚。沈月一直抱着,寸步不离的。“你们大管家去哪儿了?”
“听院儿里的一个丫头说,管家约了与您同来的那个白衣公子带着兔子去后山看日出了”云川答得淡然。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约会,看日出,带兔子。喝,多么和谐的一家三口。温软你果真才是披着羊皮的狼,人面兽心啊简直。
对此蒲团显然不能接受,话锋一转“听说夫人很爱喝茶啊。”蒲团淡淡问。
“是啊,我们夫人,别的不爱,对茶那可是上心的紧,您没看见,这院子里的桌案上都摆着茶吗,”云川立在一旁,本分的做他的说话工作。
蒲团继续云淡风轻的问,“哦,那二夫人呢,她也喜欢喝茶么?”
“这……”他有些为难。
“但说无妨”蒲团又倒了一杯茶。
既然主子要听,云川觉得说说也无妨“偷偷告诉您,我们二夫人原是是扬州的歌姬,歌声轰动一时,风光的不得了。她刚进府那年,我才四岁,那嗓子,真是好的不得了,我现在还记着呢。。”说着眯了眯眼,仿佛听到什么仙乐妙曲。
扬州,又是扬州,扬州人才挺多啊,先是沈月的母亲,接着又是碧州的母亲。且师父与沈月他爹系出同门,与蓝宗主又是八拜之交,顶好的交情,沈月他爹自然也不会不认识蓝宗主。看来师父这浑水,趟的着着实不浅,蒲团勾了勾嘴角,看来,我须得拜访拜访这位二夫人了。“这茶,你喝了,说了这么多润润嗓子”
云川受宠若惊,剑宗蓝氏虽然是帮派大家,但家事多年来还是由夫人掌管。家法甚严,莫说是喝主子的好茶,一杯劣茶也不一定能喝到。遂颤颤的端了茶盏。
终于听见点儿有用的东西,蒲团伸个懒腰,摇摇晃晃朝西院儿走去。
“老大等等我”云川一口茶尚未喝完,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