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院里几只鸭子跑过。
跟这人贫嘴,从小没赢过。
沈月坐了起来,轻声道:“你来,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些?”
“不,为了给你这个”沈末笑着伸出手。手里一枚红色的小丹,映着月亮,闪闪发光。
沈月瞟了一眼,感觉有点昏,这东西他见过。
前些年过生辰,赵万媚眼如丝,柔情似水的送了他本儿黄皮子且包装精美的大册子。他以为,赵万送礼物的品味终于有了长进,当着众人的面儿翻了开来。差点当场身亡。没错,赵万送了他一本春图,活生生的。
沈月点了一把大火,微笑着去赵万房里,翻出了他所有私藏的漂亮衣服,花花草草,瓶瓶罐罐,胭脂水粉等等之类。眼底一片杀意。沈月抖着手,面容慈祥如赵万已过世的奶奶。将这些一并一把火厚葬了去。
赵万绞着一方水葱绿的丝缎帕子,抱着枕头,瘫坐在地上,发出一阵又一阵惨烈的猪叫声,形容枯槁,如临灭顶之灾。
从此彻彻底底断了对沈月的念头,一心一意跟了隔壁山头的二大王。
次日,蒲团便嘟囔着,贼偷了她垫桌角的春图。说什么,那是师傅的遗物,极好的书,不能丢啊不能丢。
沈月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一向敬仰姐姐蒲团,既然姐姐说那书是好的,那便是好的。于是这一腔的赤诚唆使他认认真真,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诚诚恳恳连夜拜读了一番,时不时惊叹一声两声,受益匪浅。
那丸药便是图里记载过的,合欢丸。功效之类,他还细心的抄写到了方子上。
“吚,送我合欢丸,哥哥你人面兽心啊简直,”沈月咂咂嘴,满眼堆笑。
“呸,这是合欢丸的解药”沈末向着万古长空啐了一口唾沫。俯身把丸药塞进了沈月的嘴里。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春风十里,面不改色。
咕噜……小红丸药趁沈月不注意,一个猛子头也不回扎进了他肚子。
“饶是解药,我吃这个作甚?”沈月满肚子疑问,又咂了咂嘴,仿佛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瞬间清明无比。
沈末道:“嘿嘿,老头那双生招魂之法,可不要你这等未经世事的童子啊,他必定让你跟那姑娘良辰美景,春宵一梦啊”说着双手拢着嘴,嘁嘁笑了笑,瞄了瞄沈月丹田以下的部位,极其诡秘的递了他一个眼色。
沈月惊奇道:“姑娘……什么姑娘?”
“就是与你同来的那个啊,她是阴时生的,刚好做母亲魂魄的壳子,”沈末从身上摸出个酒袋子,向蒲团的厢房努了努嘴。
“呸,他也敢,他算什么东西,凭他也想抓我们”沈月冷哼一声,凭空跃起,抢了他的酒袋子。
沈末抬眼道:“你来不过是想解我们的毒而已,想来我们受了那么多苦,也须了结了结。只是那老头对那招魂之法深信不疑,这么多年从来没打消这个念头,让他深信不疑,心甘情愿取出蛊母,岂不更好?”
“你有法子?”沈月喝了两口酒,吞吞的问。
沈末:“没有”
多么斩钉截铁,气沉丹田,浩然正气,颇为嘹亮的一声没有,沈月一口酒卡在嗓子眼儿里,闷出两眼泪花儿,半天喘不过气儿来。
正想翻他两记白眼之际,又听他淡淡说“不过,我给隔壁村口买鞋垫儿的王翠花介绍了不错的买卖,不过,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什么叫王翠花儿呢?。”
王翠花儿又是谁,介绍的又是什么买卖,和我们又有什么干系,沈月脑子里打翻了一锅浆糊。不过纵然这些都没搞清楚,他也算理清了一丝头绪。
沈月歪头站在房脊上迷茫道:“等等……你方才说什么不要我这等不经世事的童男子,你难道不是童男子吗?”说着又喝了口酒。
沈末:“不是”
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春风十里,面不改色,瞧瞧,多么诚实的孩子。
沈月一口酒喷出来,脚底一滑,双腿一软,中心不稳,坐倒在了沈末面前。构思数年的温润可人,高大威武的哥哥形象瞬间倒塌。
“我喝多了,喝多了”沈月摆手打了个哈哈,今晚知道的着实有点多,不过,这酒劲儿也忒大了点儿。这样想着,脑袋昏昏沉沉,便真的睡了过去。
朦胧中,沈末抱他回去,哼着他们最喜欢的歌。夜明星稀,月朗气清,是个不错的天气,一夜无梦。
大梦初醒,早已是人去楼空,匆匆穿了鞋下楼去打听。伙计说那拿着长弓黑衣公子和金衣公子中午出了客栈,说是去沈府,还未回来。
心底悠悠闪过一丝担心,不过幸好姐姐跟前儿有柳十三跟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正想着,柳十三匆匆从楼上奔下来,急忙往他手里塞了两个馒头,说了句“危险时救命用,”然后跟一个青衣小厮忙忙儿的出了门。
柳十三还在,那……姐姐是一个人,沈月的心打了个照面鼓,酒醒了一大半。哥哥究竟是想干什么。
寻着记忆,一路奔向东景门,一路上都是卖花儿卖各种吃食的,热闹的紧。门过便到了。他从南墙跃上去,恰巧看见蒲团坐在院子里与那人说着什么。那人是谁,他清楚的很,不过是老了点,瘦了点,干干巴巴了点。
知道那人没安什么好心,听他要让蒲团留下,沈月猛得想起哥哥昨夜说那人要拿蒲团做母亲魂魄的壳子这句话,登时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
默默从胸口掏出一个馒头,朝那人的脑门儿扔了过去。蒲团告诉他,她小时候,有个极为讨厌的人,那人一来便往他脑袋上扔糖葫芦。他听的真切,觉得这个法子甚是不错,便学了去。
恰巧此时,又没人比椅子上仰着的那人更加讨厌,于是自然得向他扔糖葫芦。鉴于此地并没有什么糖葫芦,只好退而求其次,馒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馒头在那人头上开了花儿,满院儿的烟雾,迷烟缭绕之际,他看见蒲团所坐的地方似有塌陷的迹象。意欲屈身去救,却怎么也使不出半分力气,身子重的灌了铅一般。
只好跳下墙,三步并做两步,想抓住蒲团的手。纵身一跃,蒲团顺势掉了下去。
他正懊恼,突然被踢了一脚,整个人倒栽葱一般,也滑了下去。慌忙向上望了一眼,那张脸,没人比他更熟悉。
踢他的是沈末,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沈末。
沈月的心连着昨夜的月明星稀,都有些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