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柳十三觉得,这大虫扭扭捏捏,一定是个姑娘。
既然是姑娘,那便要有姑娘的名字。
既然是姑娘的名字,那么闪电就很不错。
柳十三光了一只脚背了蒲团八条街,闪电光着身子背了两陌生男人八条街。
至于两个陌生男人为什么长着两颗一模一样的脑袋,这种高深的道理,以它的智商自然无法理解。于是就一路恭恭敬敬的背着,蛇身光滑,一路走一路掉,或者爬着爬着身上的人就不见了,这让它大为苦恼。
天刚放亮,才抵达赵万等人落脚的客栈。柳十三联想到小镇人民的智慧与见识,摇了摇头。这骇人的大蟒给别人看到,该唬散人家的魂儿了。
但至少人家也算是半个苦力,直接赶走也忒对不起自己的面子。
“闪电~”柔声细语,柔的让蛇起鸡皮疙瘩。?“捉迷藏是个很好的玩儿的游戏吧”说着漆黑的眸子闪了闪。
大蟒哼哼哧哧了两声,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它还是懂得,嘿,男人都这样,它旧几年相好的那些个英俊的小公蛇,也是如此。饶是自己身量大了些,便一个个的都偷偷爬进了隔壁小母蛇的窝,说什么受不起受不起之类,着实气蛇。
遂卷了身子,把背上那两个陌生男人抖落下来,用尾巴尖儿拨出二丈远,就地生气起来。呼呼吐着信子,满脸惆怅。
柳十三少不得过来哄它,先是摸了摸脑门儿,它呼一声,不理。又捏了捏尾巴,它呼呼两声,依旧不理。于是只好挠了挠脖子,这方法他六岁逗狗时用过,特别好用,且效果明显。
果然,它动了动,发出一连串舒服的呼噜呼噜声,昂了昂头,极其不屑的撇了一眼他怀中的蒲团,满脸哀怨的消失在长街尽头。
“闪电,我喊天王盖地虎你再出来啊”柳新树朝着那边大喊了一句。
……呼噜呼噜呼噜。
柳十三抱着蒲团轻轻扣了门,大抵是店家睡的香甜,并没有开门的迹象。于是耐着性子又扣了几身。这人也就在蒲团面前有副沉稳的好性子,若是平常的什么时候,这门早不知道被踹成什么样儿了。
约摸过了穿鞋的一段时间,小二才揉着睡眼,跻着双碗口灰布的鞋来开门儿,果然是在穿鞋。
小二看了看眼前的青衣“姑娘,”这不就是几日前借厨房蒸馒头的那个姑娘,蒸个馒头蒸的烟雾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馒头成精了呢。现在大清早又带了三个伤员来,真让人疑惑,不过也只疑惑了片刻,他也算见过世面。江湖正义之士极多,帮忙打架也是常有的事儿。
不该问的别问这道理,他懂。忙忙的帮着把人扶进来,一脚深一脚浅的送上了楼。又拿了店里的金疮药,倒了热水,倒不是自己个儿好心,只是这青衣姑娘也忒有钱,叮的给了他一个雪白雪白的银锭子。
这清清苦苦的劳动人命,一年也挣不得这么多,拿了钱,放好东西,又惊又喜的关门儿出去了。
柳十三拢着袖子。给蒲团擦了脸,“嗯……这脸不错”他用两指捏了捏,确实不错。接着擦了擦额头,“嗯……这额头也些许可爱,”于是又拂过她的额头,“咦……这鼻子也甚是玲珑。”
他觉得,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么个道理。
“吚,这是什么玩意儿。”他眉头拧成个疙瘩,两指扯着蒲团腿上鲜艳夺目的粉嫩蝴蝶结,失声惊叫。先前是夜色昏暗,他着实没发现。
蒲团这样的人,笨手笨脚惯了,他清楚的很,某天他裤裆破了个洞,让她帮忙缝补缝补。娘子为夫君补衣端茶,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每家儿都是这样儿的。结果她连个针都穿不进去,吚……可惜了一双漂亮的好手。
又或者端汤打碗,吃茶砸壶,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不胜枚举,要说这蝴蝶结是她自己系的,委实牵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那又或者是沈月,这便更为大不可能。
三月三那次沈月生辰,赵万含情脉脉给沈月送了支上好的羽箭,这本是桩开心事儿,不开心的是赵万在箭骨上绑着个粉嘟嘟,脆生生的桃粉蝴蝶结以示钟情。打开盒子时,沈月抽了抽嘴角,嗯……很不开心。
更为不开心的是,沈月的床头床尾,屋里的顶梁大柱子,以及喝水用的竹筒子上,甚至老大的脖子上,全是这种难以言喻的桃粉蝴蝶结。精细程度令人发指,此情此心,感天动地。
鉴于沈月生日那天极为不爽,第二天赵万便被绑到了寨门外的大柳树上,嘴里塞的,身上绑的,都是蝴蝶结。老大端坐在柳树下,冷眼旁观了许久,偶尔发出喵喵的叫声,聊表同情。
于此,沈月对蝴蝶结这种东西嗤之以鼻,深恶痛绝,这么一想,是他才怪。
那么……就剩他了,对,没错,肯定是沈家老头儿那个老变态,真是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沈家老头……“呕……”柳十三又吐了。
待收拾停当,给蒲团的伤口上了些药,福了福衫上的三道褶子,抬脚去了隔壁的客房。
彼时的彼时,沈月已经醒了,坐在桌旁,咔咔嗑着瓜子儿,神色淡然。
床上的沈莫还在睡,没醒的原因,他大概估计差不多知道。
到这里的第一晚,沈末找过他……
他就那样抱臂站在屋顶上,一双眸子黑的发亮,背着一柄乌木古弓,眉挑的老高,淡淡道:“不是让你永远别回来吗。”
沈月的白袍子,月光下又格外的皎洁,此时他也轻轻跃到了屋顶上。找了个适当的位置,双臂交叉着枕在脑后,莞尔一笑:“吚,你七岁喝醉酒那天还拉着我的胳膊不撒手,说我们要永远在一块儿,要和娶我的呢,这你怎么说?”
“咳……”沈末的乌木古弓跟着颤了颤。
小时候,沈月长的是顶顶漂亮的,毛茸茸的睫毛,粉嘟嘟的小脸儿,只是不长什么个子,不过这样小小的,也足够可爱。
他逢人便说沈月是妹妹,自己的妹妹,亲妹妹。整天妹妹长妹妹短的,乐此不疲,骄傲的很。
那人便会惊奇的捏着沈月的脸,说什么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孩子云云,接着翻翻自己的口袋,扯出一包糖,或者瓜子杏仁之类。
至于沈月为什么不辩解两句,把自己堂堂男子汉的身份抖出来,不过是因为个子矮,手短脚短,打不过他而已。
沈末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逼良为娼的的架势,抖声道:“你该不会,真想和我在一起吧,我们是亲兄弟啊,你这样会遭报应的。”这种娶一个媳妇儿话题还是不说为妙,不说为妙。沈末心里这样想,默默换了个话题。
“……”这次轮到沈月震惊了。
似乎这个话题也不怎么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