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团怔了怔,那柄原本插在听年肋间的剑彼时正稳稳当当扎进她的肚子里。苏听年缓缓站起来,袍子上沾了许多血,脸色有些苍白。
太子走过来,笑盈盈的看着蒲团,语气里尽是轻狂,“怎么,没想到?”见蒲团不说话,他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蒲团呆在原地,抬头望着苏听年,仿佛没有了力气,半天缓缓吐出一句话来,“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这你还不明白?”太子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哎,我原本以为你很聪明,可惜连他骗你都看不出,看来我当年真是看走了眼。”
“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蒲团腹部一阵剧痛,有些站不起来。
听年避过她的眼神,依旧沉默。
太子淡淡道:“不如,我来告诉你怎样?”话毕清了清嗓子。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打在听年脸上。
蒲团狠狠道:“我要你亲自告诉我。”
大抵是因为那个巴掌打醒了眼前那张苍白的脸,听年缓缓道:“我骗了你,接近你不过是想知道宝藏的秘密。”
“那我哥哥呢?”蒲团咬着唇望他。
听年的眸子里翻起一片涟漪,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也是”
“啪……”又一个巴掌落在他的脸上,毫无血色。
蒲团瞪着眼睛,“为什么?”
“我贪心,”听年这样回答。
蒲团许久轻笑了一声儿,“是啊,世上有那个人不爱钱呢,是我太高估了自己,哥哥也高估了自己,妄想与你谈什么感情。我早该知道,你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你了。”
不是从前的你,多可笑的话,什么又是从前呢,听年的眸子冷了下来,回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很多年的那天,他还是道夜的那天。那年春天,他喜欢上一个姑娘,那姑娘虽然憨了些,但实在可爱的紧,横七竖八的冲天小辫子,花花绿绿的衣裳,跟他们学堂里那些只会念四书五经的女孩子很不同。
那时年岁尚小,不懂什么情爱,只记得很喜欢看她,也记得她喜欢吃王大爷园子里的不知名的绿果子。自从知道她有这样的喜好,他每天下了学堂就奔过去偷,被发现了许多次,也挨了不少打。可是看着她吃果子时的满足劲儿,挨些打似乎也算不上什么。
本以为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没想到某年冬天他发现姑娘也正喜欢着他,于是,爱情的小花儿开了一地,听年的心里满是甜蜜。
如果没有了那件事,听年觉得自己可能会永远这样甜蜜下去。某天他采了果子回家,发现照顾了他许多年的嬷嬷躺在冰冷的地上,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嬷嬷手边的那封信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信里说,三日后家里派人来接他回去。
嬷嬷的死因,他大概知道了。其实,自己的身份他早就知道了,不过是老爷与丫鬟私通生下来的孽种,苏府容不下他,苏夫人眼里也容不下他。只有嬷嬷拼死护着他,后来夫人下令将他送来乡下,嬷嬷自然也跟着来了。嬷嬷没有孩子,拿他当亲孙子看,照顾了他这么些年。
当年苏夫人眼里容不下他,现在又怎么会在乎嬷嬷这样一个下人的命。府里要接他回去,嬷嬷便留不得了。
可惜他连给嬷嬷买棺材的钱都没有,于是花了三天,挖了一个大坑,十根手指皮开肉绽,如盛放的红梅花儿。好在勉强将嬷嬷埋了,那天他在嬷嬷坟前哭到了没有声音,采给姑娘的果子洒了一地。
他终究是回去了,再也没见过她。
苏府是大户人家,招他回来不过是家中后继无人,怕断了香火。回来那天,他在苏府后门前的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磨破的脚趾的皮肉磕在冰渣子上,锥心的疼。他知道,苏夫人以前容不下他,现在又怎么能容下。
不过他回来的第二年,苏夫人便生下了苏刻,他便又不再重要了。
于是啊,他拼命学习,努力的想要让父亲看到自己,可父亲的眼里就只有苏刻,哪里能看得到他呢。
为了证明自己,他白手起家,在京城做起了生意,每日应酬不完的酒局。人人都知道他不过一个私生子,哪里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到处给他使绊子,他折了不少钱,父亲为此博然大怒,差点打断他一条腿。
后来听年明白了一个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慢慢开始和江湖上的人做起了生意,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出三年,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气。贫着积累到的财富听年和京城的许多大官儿做起了朋友。加上又包揽了朝廷的粮草生意,听年终于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儿。人人唤他一声苏老板。
不过,这其中的艰辛只有他自己清楚,受了多少白眼儿,遭了多少侮辱,也只有他自己了解。
想到这儿,听年忽然笑了,对着蒲团一字一顿道:“我是变了,早变了。我也不想,可他们连我最亲的人都不放过,除了嬷嬷,我什么都没了,可我连给她买棺材的钱都没有。这些年为了站稳脚跟,为了钱,我苏听年什么事儿没干过。不过,这个世界就这个样子啊,没有钱,只会被狠狠踩在脚下,过猪狗不如的日子,吃着残羹冷炙,隆冬里连双像样儿的鞋都穿不上。你没受过那种冻,你不会明白,可是我明白,也忘不掉,”说到这儿,听年的眼眶儿蓦的红了。
蒲团的鼻子一酸,抬头问他,“所以呢,苏公子,现在宝藏的秘密你已经知道了,你打算如何,杀了我?”
听年的睫毛颤了颤,哑口无言。他从没想过这个秘密是要用生命作为代价,况且,是她的性命。
太子阴阳怪气叹了口气儿,将手里的剑扔在地上,“苏公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尽在你一念之间了。你知道,就算你不杀他,本宫也会动手,现在本宫给你个机会,杀了她,丞相之位便是你的了。况且她已经中了一刀,那刀上又有毒,杀她应该不费什么力气吧,”太子歪着头,等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