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吗?
全身上下传来碎骨般的剧痛,脑海里轰鸣一片。骨头已经错位的七七八八。不过还好,他的一些神经被摧毁,所以也不感觉疼痛。
眼皮也……睁不开。透过眼皮,可以看到一片橘红,有灯吗?王钰想着,突然觉得这里也许是地狱。如果是地狱的话,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动不了呢?
也就是说,现在是……走马灯?
不对,绝对不是。
他肯定自己的背部是躺在某个东西上的,感觉很清楚。底下像是一块大大的棉花糖,质地像是水床,却意外的软,还有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凸起,像是用来按摩的。
地狱是这个样子的吗?
过了一会儿,随着意识的渐渐恢复,身上粉身碎骨般的痛感再一次重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连简单的供血也已经到了筋疲力竭的地步。
莫非……我还没死?
王钰突然想到这个,不过很快他就被自己可笑的念头逗笑了。从三万米的高空自爆,即使幸运到没有被当场炸成碎片,也会在高空中因为缺氧而死。不论哪一种,可能性都比还活着大的多。
有什么画面似乎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场KTV……月光下分裂的流星……绿色的眼睛冒着凶光的毛毛螳螂……还有那次在月光下的香鱼饭。要是真是在地狱的话,为什么这些我还记得?
难道是我还没喝孟婆汤?
怎么可能嘛,要不是整个身体几乎瘫痪,王钰几乎快要被这个笑话逗得哈哈大笑。可是那些记忆算什么?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吧?星陨爆弹的威力肯定已经刺破了整艘飞船,飞船也已经是风中残烛了吧。
只要阳光能照进来的话,下面的怪物也就动不了了,这场战争,果然还是人类拿下了啊。
果然还是人类……拿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王钰突然很想哭,好像一切积攒在胸腔中的情绪想要一次性发泄出来。林子、尚语,都在战争中牺牲了,还有很多人。那些为自己开出一条路而牺牲的战斗机驾驶员,还有那个在十三区为他接线的那个女孩……
大家都没有做错,只是想好好活着,为什么一定要死啊?
两行湿润的液体在眼边聚集,虽然王钰看不见,但是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份绝望。眼皮渐渐松了,他似乎……可以张开眼睛了。
一开始,经过眼泪的润色,只能看到一整片无边的白光。紧接着,视线似乎已经对焦完毕,映入眼帘的画面几乎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目之所及的天花板上,几乎爬满了白色的像是毛毛虫一样的物质。它们紧紧贴着内壁,洁白的身体上,有时候会出现不合常理的白色青筋,它们像爬山虎一样填满了整个房间。这些物质似乎没有意识,偶尔的触动似乎也是因为这些物质的神经因为感电而抽搐而已。
看清楚面前物质的一瞬间,王钰想吐。一想到背后也枕着这团恶心的白色物质,他的胃就开始排山倒海。他好像置身于某种动物的内脏,不过辛亏他的鼻子已经没知觉了,不然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吐出来。
他想逃离这里,他虽然是个无神论者,可是是个人都知道,地狱绝对不长这个鬼样子。他惊人的意志竟然开始拉扯他的身体。他微微颤颤的,像个不倒翁一样,强撑着自己的身体,让它能够再次动弹。
“混蛋……”王钰几乎是含血吐出了一句话,身体发出蹦蹦咔咔的响声,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到了极限。这样强行扭转自己的身体,无异于自杀。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又摔倒地上。心脏在努力供氧,可是几近支离破碎的身体哪里承受得起这种折腾。他扶住身旁的白色蠕动物质,胃里一阵翻滚,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气喘吁吁。视线又开始模糊了,面前似乎有一条甬道,也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物质。他们交相辉映,膨胀的身体不断鼓动,似乎随时就会爆开。
他的右手习惯性的向腰间摸去,腰间的触觉令他兴奋不已,那只格洛克手枪依然安静的躺在枪带上。它被秋雨昊拿去向技术部改造,子弹的弹头装着由自己的血制成的“超级武器”。
王钰拉上保险,平日里微不足道的小动作,现在几乎是像要了他的老命一样。他深吸一口气,口腔里全是粘稠的血液。
王钰向甬道走去,白色的蠕动物质像是突然有生命一样,蠕动着汇聚成一只大手,想要把入侵者挡在门外。
“轰!”格洛克发出一声巨响,把那只缓缓向他伸来的巨手打了个窟窿,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和自己暗红色的血液结合在一起,发出了嘶嘶的烧焦声。
另外两只胖鼓鼓的大手再次形成,绕过那只被打烂的大手,向王钰的方向抓去。
轰!轰!轰!
王钰连射五枪,子弹像是沉闷的野兽,把大手系数撕碎。绿色的血液烟雾般散开,充满了整个房间。
王钰捂住嘴咳嗽几声,几抹鲜红吐在了手上,他像是行尸走肉般向前,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踏入甬道。
甬道在走了不到十米突然中断,意识模糊的王钰一步踏空,摔了下去。好在此处并不高,也就三米多的样子,不然以王钰现在的身体情况,直接死掉也不一定。
王钰摔在地上,嘴角嘶了一声,脚裸发出咔嚓的声音,想必也是断掉了吧。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王钰把视线投到前面,结果再次被面前的情景吓到。
面前的空间几乎是上一个耳室的十倍大。前面三米处,无数白色的物质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白色的蛋形外壳,说是蛋,看起来却跟像是一颗白色的心脏。从地板上开始延伸着的青筋直接连到了巨蛋上,扑通扑通的跳动着,声音强而有力。
“骗人的吧……”王钰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差点说不出话。
高大五米的蛋形蠕动物的中心部位开始向外凸,像是从内部往外挤压。很快,一个人脸形状的凸起在蛋形蠕动物上形成。被挤压而成的人脸五官几乎黏在了一起,无数新生液糊在脸上,看起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你终于到这里了啊,人类。”人脸张开嘴,他的声音就像是坏掉的手风琴一样,显得低沉又嘶哑。
“居然连话都会讲啊,真是不简单。”王钰声音颤抖着,嘴角却勾着几丝冷笑。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格洛克,黑漆漆的枪口对着巨蛋上的人脸,“这里是哪里?”
“你问,这里是哪里?”人脸沉声道,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是不解。
王钰没有说话,纵使手臂几近骨折,巨大的疼痛几乎快要让他昏迷,他还是举着枪,对着面前的怪物,眼神悲伤又凶狠。
人脸居然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沉重的几乎要把王钰压倒,它低声道,“这里是飞船内部,你现在在整艘飞船最心脏的部位。”
“也就是说,只要杀了你,一切就都结束了。”王钰说道,语气没有丝毫温度。
“当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复仇计划已经失败了。我已经不在乎死亡了,只不过,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听一个只有人脸的外星生物讲故事吗?”王钰丝毫不为所动,“我虽然要死了,可也没有无聊到这种程度。”
“你不想知道吗?”人脸的声音极度沧桑,“这一切的伊始与真相,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不需要。”王钰依然举着枪,虽然他的身体快要到极限了,可是他在最后一刻,还是表现出了一个军人的决绝和隐忍。
“听我说完,再杀了我也不迟,反正我的身体也已经是支撑不了多久了。”人脸自顾自说道,“我曾经也是个人啊。”
“等等……”王钰的脑子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你刚才说什么?你曾经也是个……什么?”
人脸沉重地叹了口气,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曾经也是个人类。”王钰死死地盯着他,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么说来,人类拼死打死的外星人,其实还是在自相残杀?
“好吧。”王钰盘腿坐下,放下了高举着的枪,“我给你十分钟时间,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什么叫……你也曾是个人类。”
2
“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没有那么久吧。应该是在十年前,那时是基因生物学主宰世界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科学家全部转战致力于研究基因生物学。二十二世纪,注定是生物基因称霸世界的时代。
“十年前,我是美国人,那个时候我才十八岁,也是一名生物基因学爱好者。我和几个同样爱好生物基因学的研究生开了一个基因俱乐部,我们主要研究“辐射对生物形变和动态的影响。那时候,研究几乎进入了狂热的状态,根本就停不下来,谁说的话都没用。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来临啊。”
人脸的声音顿了一下,王钰紧跟思路,脸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
“喂,嘉德利,在吗!”霍娜金丝穿着一件洁白的实验服,手上抱着一叠厚厚的材料,冒冒失失地向食堂跑去。”
“不要那么大声也听得见”嘉德利叹了口气,放下了插着肉丸子的筷子,“话说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冒冒失失的。这里可是食堂,稍微注意一下你的身份啊。”
霍娜金丝是牛津大学这一届最漂亮的学生,被称为“第二维纳斯”。追她的男生可是能从巴黎排到埃及,可是她本人倒是对恋爱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一心想着搞实验、搞实验。
嘉德利身边的几个男生都笑了起来。霍娜金丝切了一声,把手上的资料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这可是你要我找的资料!”
“是是,感激不尽啊,大小姐。”嘉德利笑了笑,把手中的肉丸子插进了嘴里,吧唧吧唧的嚼了起来。
切……诺娜金丝又嘟了嘟嘴,可爱的脸型和高挑的身材让嘉德利身旁的几个男孩都看呆了。诺娜金丝可不管这些,货送到了,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她像是一匹野马一样绝尘而去。
“什么资料啊,还让人大小姐亲自送过来。”旁边的德迅啧啧几声,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口汤,“话说你这家伙是怎么和她认识的啊。”
“同是基因学爱好者而已,想到哪去了?”嘉德利瞥了眼旁边稍稍有些吃醋的男生,哗啦哗啦地翻开了字典一样厚厚的材料,“之前闲着没事的时候创立了一个基因俱乐部,她恰好是绝无仅有的社员之一。”
德迅撇了撇嘴,不说话了。嘉德利周围两个学生也是俱乐部的成员之一,此刻饶有兴致的盯着嘉德利手中的材料看。
“嚯,老大,你这借的是什么资料?”旁边一个嘴角留着胡须的日本学者问。
“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嘉德利敷衍道,眼睛一目十行地看着手中的报告,“有关克隆人基因突变实验的报告。法国那边似乎已经又有人在尝试克隆人了,可是与之前的克隆羊、克隆猴不同,人类的大脑复杂程度是绝无仅有的。所以两次的实验报告都表面,人类的克隆总是伴随着不同程度的基因突变。”
“这倒是很有意思。”另一个加拿大人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不过说起来,社长你今天有没有空。”
“没啊。”嘉德利很干脆地就拒绝了,“晚上吃饭后回实验室还有两篇实验报告没写,就连上周就说要做完的那个白鼠转蜥蜴基因的那个实验也还没开始准备。”
“总感觉好像很不容易呢。”德迅打了个哈欠,他可不是基因俱乐部的成员之一,说起来,他似乎对理科之类的东西很不擅长。他的专业是金融。
加拿大学者把餐盘移到旁边,抬起了一台苹果平板,“对了,老大你看看这个。”
“什么啊。”嘉德利没什么精神地转向加拿大学者的电脑,上面是一条招募新闻。新闻由日本网发出,招募基因学系在读博士三名。其内容是天鹰座的一颗只有代号的行星上发现微弱生命信号,希望能派遣专业的学者上去看看。
“什么啊--”嘉德利拖长尾音,一副懒散的样子,登空机会在现在可是越来越平民化,“这种招募新闻现在已经太多了吧。再说,虽然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但是世界上基因学学者这么多,我想上去也去不了啊。”
确实如此,如果真的发现了外空生命信号,这次的机会应该是轰动整个学术界的。不过其他国家尚且没有什么动静,所以是真是假也还不太清楚。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加拿大学者用胳膊肘顶了顶又把视线缩回资料上的嘉德利,“你看这个。”
嘉德利不情愿的把视线再次投向电脑,“此招人名额仅限牛津大学、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在读生物学博士一名。”
“看起来就很不可思议吧。”德迅也凑了过来,道,“会到我们学校来竞选在读博士。整个牛津大学里,论基因学的研究,你说第二,谁敢说第一。”
“听起来就很古怪。”日本学者也凑了进来,“既然发现了生命反应,那就得派遣资深生物学者才正常啊,怎么可能会选在读博士呢?”
“就是啊。”加拿大学者也点点头,“况且老大你也不会……”
“时间是什么时候!”
“哎?你真要去?”众人都是一副吃惊的面孔。
“为什么不去,机会难得啊。”嘉德利关上了面前那本厚厚的材料,“会来牛津大学是吧,那除了我,他们还会选谁啊?”
………
“这里就正式学习一下航空服和航天设备的基本用法,对了,你们几个稍微认识一下吧。”
嘉德利点点头,如他所愿,他被日本筛选团看中,得到了这次航空旅行的资格。他向左右撇了撇,斯坦福所选出的是一名金发的美籍女孩,而哈佛的代表,则是一个看起来已经快要地中海的学生。
“你好,我叫嘉德利。”嘉德利商业性地微笑起来,向其余两人伸出左手。
“你好,我叫泽伦。”
“我叫艾丽塔。”
简单的认识过后,就是学习有关航天的必要知识,虽然各位在生物基因学领域都是大佬级别的怪物,但是在航天领域,他们也都是入门级别。
“不要那么拘束也不要紧,毕竟还会有两个资深宇航员会陪着你们上去的,你们负责的,就是考察和鉴定而已。”
三人点点头,在不大的教室里学习起来。虽然其中涉及许多不可避免的专业知识,不过好在三人都是学霸,所以也没什么问题。
三人的宿舍安排在新宿的一家温泉酒店。他们的直接负责人是一名名为野田次郎的士官。他长得虎背熊腰,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据说他才三十岁,就已经是王牌陆军少佐了。
野田次郎虽然长相有些凶神恶煞,可是人还是很好的。他经常会来考察我们的学习进度,也把我们的伙食尽可能的安排到了最好,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为期五个月的航空全项训练。
第二天,就是我们上宇航飞船的日子了,老实说,那天晚上我几乎兴奋的睡不着觉,我相信其他两个学生也是一样的。
翌日晚,凌晨三点。
“一切都还好吧?”电话里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听他的声音,就好像刚刚吃完温泉蛋一样。
“没问题,他们没有人有戒心。”野田压低声音,使用着一条特殊的绝密电话线,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啊,这样就好,这样的话,明天计划就可以实施了吧。”
“那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野田发出一声冷笑,“就让那些家伙再睡一会吧,很快,他们就连睡觉也是奢望了,对吧。
池田君。”
3
2030年,9月8日,正午十一点。
日本的火箭发射基地位于种子岛的东南角。种子岛位于九州岛正南方,隶属于鹿儿岛县。这几天天气正好,天还没亮,无数科学家就已经在电脑前进行最后的飞行演算。
“这个……是不是有点大过头了啊。”泽伦扶了扶眼镜,看着面前巨大的飞船,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么想,几乎每个人在看到这艘飞船的瞬间,都会产生这样的错觉。这艘飞船的主心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陀螺,漆黑的零件金属蔓延出去。和平常火箭形的外观不同。上面贴着巨大的“回归者1号”的标识,老实说,这次的飞船看起来更像是UFO。
“尽管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可是还是酷毙了。”嘉德利眼神似乎在放光,兴奋不已。
远处的艾丽塔虽然没有表现得那么急不可耐,可是她那双手抱胸,眼放精光的动作早就已经出卖了她。
“啊,都来了是吗?”远处走来一个夯实的戴军帽的日本老科学家,笑嘻嘻地对众人说,“前泽前辈和九条前辈已经进去等待了,众人也请上去吧,预计还有半个小时就会起飞。”
前泽和九条是那两位资深宇航员的名字。
嘉德利几人刚刚点头,野田就迈着稳健的步伐往发射台走来,他今天穿着一件军短袖,更加衬托他的魁梧。他的背后还跟着几个人,分别推着几口漆黑大箱子。
“呦。”泽伦挥手打了打招呼,“野田先生也在啊,是来为我们送行的吗?”
“那是自然,我们讲究礼数。”野田笑笑,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就算是笑起来也依然透着一股邪劲,看起来就像是刚完成一桩密室谋杀一样。
“那是什么?”眼尖的艾丽塔注意到了野田身后的大箱子,毫不客气地开口问道。
“哦,没什么。”野田回头看了一眼,“一些备用补品,你们这次的行程大概是两个月,我想你们也不希望吃两个月的压缩食品吧。”
“那是当然,还是野田先生想得周到。”嘉德利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让开一条道,野田先生微微欠身,往他背后的特大号飞船上走去。
再和其他人唠嗑了几句,众人穿戴好宇航服,向着飞船跌跌撞撞地走去。他们之中谁都没有耐心继续聊下去了,接下来要发生的,可是一次他们人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旅行。
飞船看起来个头不小,其实机舱也不大,一个房间用来洗漱和排泄,另一个房间用来存放食品,其他的就是简陋的睡袋寝室了。有一个房间是不允许打开的,大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九条先生,前泽先生,你们好。”一上飞船,嘉德利就看到了已经固定在了座位上的两位前辈。他们互相问好,紧接着,他也把自己固定在了特制的椅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飞船点火发射上空。老实说,那是我最不愿意提起的一段经历,我的耳膜差点被震破,好像有一千只蜜蜂嗡鸣,整个人就像是坐云霄飞车一样。就算接受了长达五个月的体能训练,我还是差点就晕了过去。
三个小时后,飞船平稳的突破大气,高速向着远处的天鹰座行星驶去。
“一切正常,可以解开安全锁了。”嘉德利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激动的跳起来,坐在这个椅子上比坐老虎椅还难受。
“喝点水吧……”飞船逐渐平稳了下来,预计到达目的地还需要五周的时间。这段时间,飞船的一切行驶均为自动,他们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
泽伦也解开了安全锁,在失去重力的情况下,他毫无征兆的飘了起来。他嘿嘿一笑,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地球,他从腰间拉出一瓶特制的水,轻轻一挤,水滴就漂浮在了空中。他像是自由游一样摆动身躯,把水滴含入口中。
大家被这一幕逗得笑了起来,连一向不爱表露自己情感的艾丽塔也不禁莞尔。没想到这个地中海发型的少年也有滑稽的一面。
“偶尔有新鲜血液注入进来就是会有趣很多呢。”九条看到如此有趣的年轻人,感叹了一句,顺便戳了戳旁边的前泽,“我们是不是已经老了,我倒是觉得我们早就已经可以退休了。”
“嘁,老得是你吧,我可是觉得我还是很有精神的。”前泽往嘴里塞了一块太空巧克力,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对九条说。
“哎,我说。”嘉德利在空中做了个跷二郎腿葛优躺的动作,“野田先生刚才不是带了几箱补品进来嘛,我怎么没看到。”
“刚刚来就想吃补品啊。”艾丽塔瞥了一样嘉德利,经过了五个月的朝夕相处,她也从一开始的内敛变得大方了不少,已经能和他们几个人说说笑笑了。
几人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他们的第一个太空之夜。
……
4
二十天后,原本兴味盎然的三人早已失去了第一次来的兴奋,他们之间的话变得越来越少。兴奋过后,众人终于遇到了一个新的魔鬼--孤独。
茫茫宇宙之中,只有这艘飞船像是一叶独舟,孤独的飘荡在星河里。舱窗之外,几乎全被黑色填满,就像是被全世界所抛弃般的孤独,几乎会把人压垮。
每当这个时候,大家又都会很羡慕那两个老宇航员,他们似乎是唯一免疫这种孤独的人。他们能就这么闭着眼睛持续一整天,除了必要的进食和排泄,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喂……”前泽似乎醒了,看向望着舱窗的嘉德利,压低了声音。其他人都睡着了,时间概念在这里早已不适用,这里似乎只有永恒的夜晚。
“怎么了?”嘉德利回道,他渴望和人聊天,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可是聊天的内容却越来越干巴巴。从一开始的扯南聊北,到后来生硬的学术交流。到了现在,三个人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了。但是和两个老宇航员的交流倒是显得很新鲜,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太多的话。
“用无线电与基地联络一下,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前泽轻声说,怕打扰到其他人睡觉。
嘉德利嗯了一声,此刻的他居然渴望做点什么,不管做点什么,只要能够消磨时间就行,只要能够不要感觉自己像是坠进时间的尽头就好。
嘉德利打开飞船无线电,这一套动作他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娴熟得都要吐了。他调频,转动旋钮,对地上的塔台发射无线电信号。
无信号……
嘉德利只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股没由来的寒意彻底包裹住了他。他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他越来越害怕,他开始无数次操作飞船无线电。
无信号……
无信号……
这三个字就像是魔咒一样,似乎就是为了验证嘉德利最害怕的想法。前泽张开朦朦胧胧的睡眼,看到了嘉德利操作无线电的身影不断颤抖着。
“怎么了,嘉德利君?”
嘉德利回过头,前泽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张脸,那张因为恐惧而苍白无光的脸,:“无线电被人动过手脚,我们……我们被抛弃了。”
………
5
与此同时,地上。
野田次郎漫步在新宿的秋祭前。夜晚的新宿就像是一位脱掉了真空薄纱的妙曼女郎,在各色的霓虹灯下显得格外迷人。
“怎么样,过去五周多了。差不多可以对外宣布失联了吧。”一名身着浅灰色吊带裤的男子漫步游走在大街上,双手插在口袋上,黑色的斜刘海挡住了一只眼睛。
“啊,是啊。”野田扯了扯胸口的领带,他们两个的衣着不同于其他逛庙会的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况且,他本来就不是很喜欢穿西服这类的东西。
“话说你还真是可怕的,连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不,连这种荒诞的主意都真得能实现,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个怪物呢。”野田瞥了池田一样,后者抖了抖肩,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苹果糖,要吃吗?”池田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野田身上,对他来说这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野田无奈的叹了口气,向着池田的视线看去。向着庙会的小道上,两旁集满了各种小摊小店,小孩大人穿着和服浴衣,手拉着手穿梭其间。大概五米开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微笑着把一根通红的苹果糖递给了一个小朋友。
“那种东西是小孩子吃的吧。”野田揉了揉头发,“你要是饿了的话,这附近就有一家还不错的乌冬面……”
池田没有理他,自顾自走向了摊点,买下了一根苹果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认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即使是一丢丢小事,其他人的意见也听不进去。
看着池田一边舔着苹果糖一边向这里走来,野田再次叹了口气。
“话说,这次的……”
“烟花要开始了。”池田完全没听他在讲什么,高举着头,望向天空。野田只得耐着性子闭嘴,和这家伙讲话总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
咻!一道烟花垂直升空,在飞入云层之前炸开,发出“啪”的声音。在天空炸开一朵七彩的大花。其他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烟花接踵而至,绽放的烟花就像多情的流星雨淅淅沥沥,又似降落伞从空中降落,也如萤火虫般在夜空中偏偏起舞。
“喂……”大概是受不了这种气氛,野田努嘴叫了一声。
“干嘛。”池田咬下一大口糖,发出啪咔的声音。他不满地望向野田,好像在责怪他为什么破坏现在的气氛。
“不,”看着被七彩绚丽染色的池田的脸,野田居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过想起要说的事情,他还是鼓起了勇气,“那个,能说点事情吗?”
“有屁快放。”池田打了个哈欠,重新把视线投向天空,意犹未尽地看着烟花。
“其实我对你这次的计划还不是太了解。”野田皱了皱眉,“为什么你要费那么大的劲弄出了一艘不会被地球指挥台定位的飞船,而且无线电也是假的。你如果真是为了杀掉那几个研究员的话,大可不必这么麻烦。”
“果然你还是没懂啊。”池田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把最后的苹果糖心碎片咬在嘴里,“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回归者’回归,所有的所有,包括那几个大学生,也只是我的计划的一个幌子而已。”
“幌子?”野田生硬地重复了一遍,显然没有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天鹰座从一开始就没发现所谓的生命体,那就是一个借口。但是我们在天鹰座附近检测到了一种辐射性极强的射线,我们把它叫做‘伽马’。”
“伽马?”
“没错。这种射线带着一种人类认知之外的物质,能对活动的生物进行‘重塑化’。当然,也有更学术的说法,不过我个人更倾向于这种说法。被重塑过后的生物能在一定范围内发生变异,当然啦,这种变异具体是哪种形式我们也不知道。没准会变成蜘蛛侠那样也说不定呢?”池田笑了起来,接着道:
“实验只针对于一个目标怎么行,于是,我就吩咐你把那些‘补品’也一起带上去咯。飞船上有我特质的监视器,如果我想的话,我大可以在自家床上看这类似于大片的真实纪录片,不觉得很棒吗?”
“你的意思是,就算送上去的不是各个学院的生物专业在读博士,只要是个人,就不会影响计划。”
“就是这个意思。”在得到他的肯定之后,野田竟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寒而栗,眼前的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竟然能够单用脑子就策划到这个地步。
“野田--”池田拉长声音把吃剩的棒子在发呆的野田次郎面前晃了一下,“有没有在听啊。”
“是!”野田突然警觉,习惯性的立正大声道。
“不要那么拘束也不要紧。”池田笑了一下,脸色重归严肃,“发射台的那帮家伙大概还以为是自己的计算出了差错,导致断送了那几个人的性命吧。不过到了现在,他们应该也差不多该放弃了。”
野田没有说话,但是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像是游蛇一样,悄无声息,却又确实缠上了自己,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烟花真美啊。”解释完之后,他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他突然转向野田,把后者吓得一跳,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却是:
“一会儿去吃章鱼烧吗?”
6
船舱里气氛压抑的有些诡异,大家不知道出于某种心态开始和其他人拉开距离,蜷缩在自己的黑色角落里。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星期。饮用水的量已经不够支撑其他几人再喝一天了,太空食物的总数也已经捉襟见肘。可以说,几乎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五个人朝坐在不同的角落,除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宇航员还维持着原来的镇静,其他三人几乎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开始变得自闭了。再这样下去,难保五人不会因为疯狂而自相残杀。
泽伦呆滞着眼,大口一包又一包嚼着太空食品,吧唧吧唧的声音响转整个主舱。
“你这个死胖子给我闭嘴!”艾丽塔几乎是凶恶地吼了起来,“都是你一个人吃掉了我们所有的食物,你和他们一样,和那些肮脏、丑恶的科学家一样,想要害死我们!”
“你在说什么?”泽伦扔掉啃到一半的巧克力棒,眼神露着凶光,像是突然化身为一匹凶狠的野狼,死死地盯着艾丽塔,“你这个贱婊子,你有种再说一遍!”
前泽和九条站起来劝架,那两张长时间没有摄取蛋白质的面色显得土灰。两个人越吵越大声,两位上了年纪的前辈根本压制不住。
“补品。”嘉德利突然嘶呀地吐出两个字。打闹的四人突然静下来了,呆呆的看着他。
“他说过有补品,只要能找到补品,我们省着点吃,起码还可以撑一周。”嘉德利坐在椅子上,抬起头。那双憔悴的眼眶显得愈来愈低沉。
还可以再撑一周……
大家像是燃起了希望,却又突然感觉像是无法燎原的星星之火。可以再撑一周,那一周过后呢?等死吗?
泽伦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没用的,能找的地方我全部都找过了,除了那些食物,根本就没有他所谓的补品。我们被骗了。”
“不,真的是这样吗?”嘉德利臆想症一样的摇了摇头,“你们确定什么地方都找过了吗?不不不,你们肯定没有……你们不可能找过所有的房间。”
说着,他像是一个刚刚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把头僵硬地向右边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把眼珠子定格在一个地方。众人随着他的视线转了过去,那是一间在走廊尽头的房间。
那扇门不允许被打开。还记得第一次来得时候,野田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大家睁着丧尸般无神的瞳孔,盯着那扇门。那是一扇质地考究的铝合金铁门,铁门的边框被死死地焊牢。大门高达两米,整个面门却没有一个把手,一点起折纹痕,光滑的像是一面镜子。
泽伦突然暴起,眼神闪着精光,像是一只狮子一样向着铁门扑过去。这扇门让人感到诡异,却又不起眼的可怕,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意
识到这扇门出现在这里的不协调感和违和感。
“泽伦!”嘉德利大喊一声,想要抓住他,可是没抓住,他的速度太快了,他差点被他带的滚到地上。
轰!泽伦像是一枚高速飞行的炮弹,轰击在铁门上,发出一声巨响,铁门硬生生被撞出一个人形印记。
他好像还没发泄完,又是一拳砸在门板上。指骨和门面一起凹了进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可是他就像失去痛觉一样,右臂已经骨折变形,他还是机械性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泽伦!”这次是那两个老宇航员瞪目喊叫。他们想要冲过去阻止泽伦这种类似自残的行为,可是却被两股不可抗力绊倒在地。两个老宇航员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嘉德利和艾丽塔同时扯住了他们的腿,他们看着砸门的泽伦,眼神几近狂热。
碰!铁门发出一声哀嚎,千疮百孔地向后倒去。泽伦的手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整只手都滩着血,可是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冷笑。
嘉德利和艾丽塔同时放下了他们抓着的腿,向着门内踉踉跄跄地狂奔而去,泽伦捂着手臂,面目因为疼痛显得有些狰狞,他紧随其后。
飞船的密室被完全展示出来。
硕大的密室……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监牢。三四平方米的牢房里,居然关押着一只只墨绿色的螳螂。每间牢房的左下角都放着足量的食物和水,足够这些昆虫生存。
对于螳螂来说,一间牢房几乎就是一个世界。它们大部分看上去都蔫蔫的。
“不会吧,在开什么玩笑!”泽伦跪倒在地,巨大的震惊和落差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突然扑倒在地,大声哭了起来。
嘉德利像是傻了。腿脚不听使唤地开始往前走,整间牢房大得离谱,比外面所有房间加起来的总和的一倍还要大。
他失魂一般的向前,牢房所看押的动物开始改变。他看到了蜘蛛、一只手掌大小的猴子、蛇……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动物养殖场,大大小小的粪便充斥着整个房间,几乎让人窒息。
突然,他发现面前的景色突然亮了起来,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亮光是从背后传来的。他缓缓转过头,看到了地狱一般的景象。
整艘飞船全被白光笼罩,白光透过纳米材料制成的窗户透射进来,白得发黑。
嘉德利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看到门口的老宇航员身体在发生着变化,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可思议的肿胀,像是一个白色的皮球。他们开始恐惧、开始惊慌,他们想要把这一切都甩掉,可是身体越肿越大,像是有无数蛆虫想要破皮而出。
他们害怕的呐喊,可是却和嘉德利一样发不出声音。
嘉德利瞥到不远处的泽伦和艾丽塔也在发生着同样的变化。他的视线越来越高,他微微低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肿胀,他已经没有知觉了。在这道诡异的白光下,他的身体正一步一步走向蜕变。
意识渐渐散去……
在他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监牢里的螳螂也开始变化。它们的身体急剧膨胀,皮肤呈现一种淡红色厚盔甲一般的鳞片。它的双镰开始变得犹如镰刀一样弯曲尖利,一双竖瞳呈现诡异的墨绿色。
它们的巨镰击打着监牢,发出锵锵锵的声音,它们的身体几乎挤满了整个牢房,发出“咿滋咿滋”的诡异叫声。
看着巨大的监牢,嘉德利好像突然懂了,他从一开始就被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生命迹象,也不需要什么顶级在读生物学博士。需要的只是几条人命,愚蠢的飞上太空去做世界上最残忍的实验。
嘉德利突然大笑起来。他的身体伸出无数白色的神经状的物体,向着飞船四壁衍生过去,紧紧贴住,像是爬山虎一样蔓延。
“野田次郎!”他的面目突然变得如地狱恶鬼一样恐怖,人性最丑陋的一幕在此刻显得淋漓尽致。他嘶吼、呐喊,几近疯狂。他的身体突然爆炸,绿色的鲜血四处溢溅,可是他的仇恨没有死去。
“我一定要杀了你!”
7
“我的故事说完了。”人脸的声音戛然而止,遍布白色丝状物的飞船主室再一次陷入沉静。
王钰盯着他,这个故事再次刷新了他的世界观,按照他的说法,那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也就是王钰面前的这张人脸,曾经的嘉德利学者,也只是个受害者而已。
“你的同伴们呢?”良久,王钰开口道。
“很遗憾,我不知道。”人脸重重地叹了口气,“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们也许已经化为这些白色经络的一条了吧。”
“那你为什么活下来了?”
“我不知道。”
话题再次终结。
“陈菲菲之前和我说过一件事,我本来觉得好奇,但是突然发现,那是你干得把戏吧?”王钰突然说道,“那次文明谈判,我本来还很好奇为什么一只金龟子居然会写英文,其实是你在背后搞鬼吧。”
“没错。”人脸回答的很干脆,“我身上的神经脉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这些生物。非要说得话,就像是操控木偶一样。”
“最后一个问题。”王钰长出一口气,忍住身体上的痛觉,“你的飞船就算很大,也不可能达到现在这种如此夸张的程度,你现在的这艘‘回归者1号’几乎笼盖了整个上海。”
“笼盖了上海吗……”人脸露出向往的表情,“我倒是很喜欢这个城市啊。”
“请回答我的问题。”王钰生硬地咬字道。
“我不知道。”人脸实话实说,“在那道白光笼罩下,飞船的磁场开始变得异常强大的,几乎所有物质在接近这艘飞船的时候都会被磁化,从而粘贴在这艘飞船上。所以一路上回归者号本体吸附了不少太空垃圾,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你说得那个野田次郎大佐我也曾见过。”王钰想起了在最后议会上那个完全看不起自己的魁梧怪物,“那确实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
“大佐……吗?这家伙果然没死啊。”人脸长叹一声,“而且听你的口气,他还当上大佐了。”
“想复仇吗?”王钰撑着自己的身体往前靠一步,每挪动他的身体一下他都痛得几近昏阙,可是他还是挺过来了,直逼着人脸。
“曾经比谁都想啊,因为那也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了。”人脸惆怅道,“可是如今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终究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所有的经过辐射的‘外星生物’也已经没有了。到了现在,即使是想,又能怎么样呢?”
“人类啊,你能真诚的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人脸变了口气,像是一个枯槁的老人,眼神低垂,整个人像是无法诉说悲伤:
“人类啊,你知道究竟何为正义吗?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仅仅只是为了学术研究被骗登上这艘飞船,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仅仅只是为了一次骇人听闻的实验吗!你们自己披上正义的披风,加上学术的冠冕,全都是为了满足你们内心扭曲的欲望罢了。你们说我是外星人,杀人狂,是恶魔,你们就没考虑过你们做的究竟和我有什么区别吗?
我就是该死的,因为我杀了人。而你们呢?对我做了什么?对外宣称失踪,为学术做出牺牲?你们只不过是为了杀掉我们而披上富丽堂皇的外衣,使你们所做的一切看起来堂而皇之罢了!
在你们眼里,我到底算什么?这个问题我不止一次问过我自己,既然你们把我们的性命视若蝼蚁,那不妨也让我让你们尝尝死亡被人拿捏在手里一文不值的滋味。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喂,人类,我问你!我究竟哪里有错,到底什么才是正义!”
人脸越说越激动,甚至大吼了起来。声音透露着悲愤、凄惨和无奈。
“别说了……”王钰轻音出声,他的声音像是牙齿打磨出来的。黑发挡住了他的双眼,看不清他的愤怒。
“我到底哪里有错!我究竟哪里有错!”人脸狂吼狂叫,早已退化的声带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了鼓风机般的嘶哑声。
“所以我就叫你,”王钰向前一步,身体咔咔作响,说明他此刻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他的脚步没有半点停留。他强撑着直起身体,几乎和人脸面对面了。他用十倍于人脸的嗓门大吼:
“就叫你闭嘴了!”
轰!人脸感觉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地向右转去,本就岌岌可危的面部肌肉几乎在这个作用力下被撕碎。它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它的脸上挨了一拳。
谁也不知道几近分崩离析的身体是怎么支撑王钰打出如此有力的一拳。
“不要在我面前啰里啰嗦个不停,我根本就不想听你讲你到底有多惨,也不要问我什么是正义!这种事情谁知道啊!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义的好人啊!”王钰大吼着,眼睛几乎在冒火,他右手用力一挥,又是一拳用力砸在人脸的头上。
“我不想和你讨论正义的话题,既然你崇尚正义,那就把老子当做正义的对立面吧。把老子当做是世界上最恶的恶人,老子卑鄙、恶劣、狡猾、奸诈、无恶不作!这样我做出这样的事,你就不会感到惊讶了吧!”
一记毫不花哨的直拳,揍在了人脸脸上。随着头骨破碎的还有王钰手骨彻底断裂的声音。暗红色的鲜血四处溢散,喷溅到地上,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王钰跪倒在地,几乎虚脱。人脸被揍得鼻青脸肿,也已经生死未卜。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啊。”王钰抽了抽鼻子,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就算有你说得坏人,可是大部分人都很好啊。即使会在你身边吵吵闹闹,真的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会像个英雄一样挡在你面前,说一些帅气的话啊。就算喜欢哪个女生,再累都会拼命做你的僚机。大家都喜欢就这么一直开心的活下去啊,大家都不希望有战争啊。”
王钰双手绕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盖上。他突然想起这个动作了,尚语也曾做过这个动作。他现在好像稍微有点懂了,这个动作是人在极度悲伤时想要封闭一切的时候才会做的。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这样才好啊,可是你却因为自己的过去想要毁掉,我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你啊!”王钰抬起头,浸满泪水的眼神第一次有些迷离,“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知道你有你的过去……”他微微颤颤地抬起另一只手,那把只有一发子弹的格洛克手枪顶住了人脸的脑袋,精准地停在了眉心处。
“可是你毁掉了我的一切啊。不论是友情、爱情、还是人生。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畅谈梦想了啊,能一起掏心肝的伙伴也不在了啊,还有那个人……再也说不了我爱你了啊,我承受的痛苦又怎么会在你之下啊!”
人脸惊愕地看着王钰,想要说话,却又如鲠在喉。
“我不能站在你的立场上,因为换做是我,也许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是我也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所以这次的我不代表国家,也不代表世界,你只要把我当做世界上最坏的一个杀人犯就好。”
王钰渐渐没了力气,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梦呓一般。
“这就是……正义吗?”人脸的声音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在渴求着某个答案。
“不。这只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的一个自私的答案。”
枪响了,仿佛一道惊雷从天边划过,以摧枯拉朽般的攻势整个摧毁了人脸的额前叶。人脸的脑袋在一瞬间被炸开,散开的血雾犹如零落的雪花,悄声且无息。这个带着些许孤独的悲哀的人头随着枪响彻底垂下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