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暗藏杀机,青衣女子却浑然不知,步伐轻快地走在前头。背后的青年身着蓝色短衣,负手而行,微眯着双眼,嘴角噙着一丝游离尘嚣的浅笑。
少女无忧,似是早已忘了前些时候此人几乎毁掉了她的整个家园,而把他当成了挚友。
匿在暗处的影卫们也都是苦不堪言,主上随便一点,他们就地狱训练了半个月,主上一个高兴,他们就得各种折磨。主上对一位姑娘动了心,他们就得……
不说了,从此佳人成路人,百花开尽我含苞啊……
……
此时,絮蕊已停在了一个画糖人的摊位前,好奇地打量着已经成形了的糖人,脸上赞叹的表情显露无疑。
齐州并没有这种小巧的玩意儿。
那老师傅见了她,一眼便知这小姑娘还是天真烂漫,未历红尘。脸上稚气还未脱,脑后的发仍未绾起,便主动同她搭话:“小姑娘,未满十四吧?”
絮蕊很是差异:“你怎么知道的?”
老者被她逗乐了,笑道:“你还未绾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句话却叫絮蕊有些黯然,忽地想起自家小姐那头长年披下的发,为她有些不值,明明才貌过人,又是一州之主,可只因在绾发礼上出了丑,叫世人都以为那齐眉当真就是个猪头云云,像是这辈子都要担着这件事,翻不了身。
“不是这样的。”絮蕊很认真地想要解释,连邢白何时站到了她身旁都不曾察觉,“绾发礼只是……只是一个仪式罢了……”
她有些底气不足,索性转了话头:“哎,你这糖人好漂亮。”
老者打量了一下邢白,像哄自家孙女儿一样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我给你画一幅如何?”
“画?”絮蕊登时来了兴趣,“我叫絮蕊,柳絮的絮,花蕊的蕊。你能画什么?”
老者轻轻一笑:“絮蕊?”他舀起一勺糖,在白色的画板上轻巧转动,“即是柳絮,又是花蕊,画一幅柳树开花如何?”
一直默不作声的邢白闻声却皱了眉头,抢在絮蕊前问一声:“柳树也开花?”
“自然。”老者并不抬头,仍在专心作画,“柳树开花,便如这位姑娘一般娇小可爱。”兀自笑了笑,“罢了,罢了,你一个俗人,怎知柳树之花。”
这番冷嘲热讽的话并没有惹怒邢白,却让他眉头皱得更深,眼中光芒一转,随即拉起絮蕊的手:“阳春白雪看够了,来,我带你去看点下里巴人。”
老者作画的手颤了颤,却恰好点到了花蕊中间。
“邢白……”絮蕊扯了扯他的袖子,眨巴着眼睛哀求道,“再等一会儿好不好,他快做好了……”
老者脸上浮起一抹不经意的笑。
邢白无奈,只好点头,叹了口气.
女人真是麻烦。
***
锦畔泥本应是个再宁静不过的小城,山高谷深,人烟罕至,只有很原生的乡人才会安守本分地住在这儿。可自从莫闲山庄凭空而生,一批又一批的人悄无声息地进来又出去,小城好像就变了。
也许真的有一天,这儿会变成战场。
现今的繁荣背后,暗藏着点点杀机。任何一个敢在这儿谋生的人,必定都身怀绝技。
齐眉同苏寂易容成了普通人的样子,混在人群中,东看看,西瞧瞧,表面上是轻松自如,实际却是如履薄冰.
果不其然,苏寂见着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引来这么多的人……
苏寂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
是得城。
而背后,一定还有一个方未忧。
苏寂在半月坛时便已领教到方未忧的厉害。那个年轻却果敢决绝的人亲自训练这些只有十岁的小鬼,拳脚之间毫不留情,眼中闪耀着骇人的信念,令人畏惧。而即便是成为废人,他也能慢慢地设好一个局,让你身不由己地钻进去。
只恨当初心软没能一剑杀了他!
苏寂怒火攻心,突然间就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齐眉忙扶住他,用很小的声音问道:“怎么了?又发作了吗?”
“无碍。”苏寂摆摆手,四下看了看,发现有许多不经意的目光投向这边来,俊朗的眉目一挑,带出几分不属于这张脸的英气,轻声向她道:“我下月便去提亲,如何?”
“呃?”齐眉愣了愣,显然有些不适应这话题,思索了片刻真假,最终摇了摇头,“不行,下个月是絮蕊的绾发礼,我会比较忙。”
苏寂叹了口气:“唉,夫人太能干也不是什么好事。”
齐眉觉得自己面具下的皮肤隐隐有些发烫,“更何况提亲的礼节还是比较繁杂,我需好好准备一番,才不会辱了两……两家人的颜面。”
“一切从简吧。”苏寂低声道,“我无高堂,不需要在意那些繁文缛节。”顿了一下,“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你不要操心,我定让你有一场盛世无双的婚礼。”
齐眉的眼眶忽地就有些发红。
自她十二岁接下齐家军,十四岁接任齐州州主后,州中事务无论大小,都需要她来拿主意,甚至州中女子出嫁前,都会拿来绣鞋让她缝上几针,以求儿女能似齐眉那般出息。那双拿惯了刀剑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拿起绣针,一次又一次地扎破肌肤。
都无人知晓。
而现在,有人跟她说“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你不要操心”,蛮横地把她准备承担的东西给抢了过去,却也让她不由得心头一暖。
她第一次觉得,被守护原来是件这么好的事情。
苏寂把她搂进怀里,“怎么,这么感动?”
齐眉点点头:“举案,若我能早点遇见你……”
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是我来晚了。”
***
而此时此刻,最惨的还是匡礼和方未央。
苏寂早就传了信让苏沉暮和谷念音速往半月坛,为他拖住方未央,而匡礼则生生成了个陪葬品。
苏寂并不是不信匡礼,相反,他坚信匡礼对他忠心耿耿,可方未央是个变数,不得不防。
于是乎,偌大的半月坛,成了苏悦玖跟众人玩捉迷藏的绝佳场所。
只过了三天,原本杀人都不用眨眼的杀手们一个个在床上挺尸,苦不堪言,没想到这厮精力这么旺盛啊……
谷念音惋惜地摇了摇头,向陪她散步的苏沉暮问道:“我们悦玖,究竟是遗传谁的?”
苏沉暮温和地笑着:“你那么好动,总爱出去玩,我从前找你,最终都只能找到齐眉,她倒是乖巧,总待在家中。”
谷念音抽了抽嘴角。
总爱出去玩的明明就是齐眉,常待在家中的明明是她谷念音啊……
天哪难道大家都觉得知礼懂事的是齐眉本人码?明明就是顶着齐眉的脸的她啊!
谷念音打死也不想承认自己真的被齐眉同化了,只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话说我也有一个多月没见着落落了。”
沉暮点点头:“悦玖好像有点儿想她。”
她圈住他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忽地便叹了口气:“沉暮,其实我很心疼落落的。“
沉暮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齐州主可不像你这么柔弱,当年她完胜整个齐家军时,可是名动天下。一个女子,治州与我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都自愧不如,你倒要心疼她,岂不是折了她的威风?”
谷念音闭着眼睛:“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子,碍于齐州,她无论做什么决定都得瞻前顾后,施展不开。她从前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在绾发礼前一天还敢偷跑出去,被拒绝了也只是大大咧咧的。可是才几年…她现在笑起来,都是满眼的倦意。”
苏沉暮抚抚她的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命运,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