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富贵:“罗仲,你觉得我错了?我为富不仁么?”
“倒不是说错了。”罗仲开始解释。
朱富贵:“没人交租,哪来朱府的家业,我拿什么给你们发工钱?”
他压根也没打算听罗仲解释,作为老爷朱富贵极其原则。
“朱府富甲一方,额……!”
罗仲忽然失了方才的气势,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不停的整理语言。
朱富贵:“你听过积沙成塔么,你听过千里之堤溃于蝼蚁么?”
终于有了可以接上话的一句,罗仲一阵高兴,挺胸道:
“这个自然听过,这个是说……”
“一只蚂蚁能毁了一座堤啊!”
没听罗仲说完,朱富贵拇指扣着食指好像很惊慌的说道。
罗看他肥胖的手指,好像也没那么大的蚂蚁。
“开一个口子,一河的水就冲出来了,你说着口子能开么?”
一下子把罗仲给问住了,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
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罗仲听着朱富贵好像在偷换概念。
于是犹豫道:“让老百姓念您的好不是更好么。”
“哈哈哈哈”朱富贵忽然大笑起来:
“孩子话,孩子话。念好有什么用么?”
罗仲这下不太服气:“怎么会没用呢,难道这不是朱老爷的声誉么?”
“何为声誉?”
朱富贵问了一个谁都知道,但是没法回答的问题。
“听得到的叫声誉,听不到的还叫声誉么?”朱富贵解释道。
罗仲被朱富贵的解释惊掉了下巴,这不是掩耳盗铃么?
于是客气解释道:“老爷,其实声誉是这么回事的。”
“嗯,你来说说。”朱富贵一副海纳百川的态度。
只是罗仲有些危难,对于一个是声誉如粪土的人,实在不知道该这么解释。
朱富贵看罗仲一脸的危难,得意的一笑。
“这么说吧,我若是落魄了,他们有能力帮我么?”
罗仲道:“自然是不能,他们自顾不暇。”
“那不完了么,要它何用?”
罗仲听着并不赞同,又想不出怎么反驳。
这才悔恨当初只顾练武,应该多读点书,被人怼的哑口无言,很没面子。
“我即便散尽家财,听几声虚无缥缈的称赞又能怎么样!”朱富贵乘胜追击。
罗仲不以为然,依旧无力反驳。
好声誉出于无私和爱,这东西全凭自愿。人不做也不能说人错了。
“即便如此,王教头几人收租的方式好像有点粗暴!”
罗仲换了个方向。
“人是自私的,贪婪的,见不得人对你好的。”
朱富贵这么定义道。
罗仲有些不明白了:“没听懂。”
还是年轻,嫩点,朱富贵心下得意,继续道:
“你若仁慈,他只说没有,不交租。一次没有那就永远没有。”
这个罗仲能理解。这样的小手段,罗仲对吴行善用了不止一次。
“你对他好,他觉得理所当然,越加得寸进尺。”朱富贵继续洗脑。
罗仲十年深山,经事甚少,知道辩不过朱富贵,只好低头不语。
完胜之后,朱富贵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平心而论,你的功夫比弓正怎么样?”
罗仲:“要强上一些吧。!”
这个自信还是有的,这句话已经谦虚到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比张怜民呢?”
“还要强一些吧。”
“那跟王老虎呢”朱富贵提高声音。
“也强一些吧”
罗仲有些不满了,拿自己的武功跟着些草包比简直是侮辱。
朱富贵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震的茶杯乱响:
“弓正的武功不如你,张怜民的武功不如你,王老虎的武功也不如你。但是他们能在文明镇耀武扬威,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朱富贵的多多逼人,罗仲已经有些蒙了,不经大脑,顺嘴问道。
“因为他们在朱府!”
这句话说的掷地有声,听着都是傲慢,不过也是事实。
罗仲倔强的想,习武难道是为了在他人面前耀武扬威么?
是这样么?脸上忽然一暗。
朱富贵见状:“以你的出身,没有靠山你能出人头地么?”
罗仲神色一颓。
朱富贵继续他的演讲:
“王老虎在十里八乡可是一把好手,我不懂武功,也看的出来,他这点功夫在你面前算什么呢!”
罗仲没有否认,神色缓了一些,得意之色一闪而逝。
“你从一个破落的小山村走出来,学了一身武艺就想当一个家丁?”
朱富贵戳中了罗仲的痛点,罗仲脸色开始变了。
“你一个月的工钱是多少?”朱富贵问道。
罗仲暗骂一声,多少工钱不是你给的么,还问,要点脸行么!
“一吊钱。”还是如实说了。
“王老虎,一个月六两银子,你自己想想,他那点功夫。”
朱富贵不想戳的太狠,接着道:
“你不想出人头地受人尊重么?”
虽然是废话,这个确实是罗仲想得到的。
“朱府或许不是你久留之地,江湖才是。可是你出了朱府的门能在江湖上立足么。你知道为什么么?”
“额,这个,为什么?”罗仲问道。
“钱!”朱富贵大吼一声,一改慵懒的姿态,在那手舞足蹈。他想把这个字牢牢的刻字罗仲的头脑中。
钱就钱,这么大声干嘛,知道你有钱。
罗仲一脸羞愧的抱怨!
“你见过那个豪侠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哪个不是豪门大户。饭都吃不饱,你拿什么立腕。你同情那些租户,他们能给你一分钱么?”
朱富贵霹雳一问,罗仲楞在当场,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能。”朱富贵继续咆哮着鼓动罗仲。
罗仲局促不安,似乎觉得哪里不妥,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一句话竟是雄心把怒火给压了下去。
朱富贵见色,缓缓走过来,拍拍罗仲的肩膀:“好好为我办事,亏不了你!”
罗仲诺声,退了出去。
朱富贵面露得意之色,又缓缓的陷在椅子中,幽幽的举起茶杯。
他用茶盖撇一撇浮在水上的茶叶,刺溜刺溜的喝着。
罗仲心中纷乱,大气难出,他看着天空。
那里白云浮动,像一只古老的眼睛。
一群鸟飞走了,久久没见它们再飞回来,依稀记得它们灵动的翅膀,光滑的羽毛,还有悲喜交集的眉间。
罗仲此时感觉到自己心中好像什么东西飞走了,又感觉不到到底少了什么。
高高的太阳,远远的好像跟他说着什么,他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