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忘始道人离开，止空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随即淡淡一笑。
他确实放不下私怨，毕竟那是平昌孟氏一族三代人的前途，更是他祖父和父亲的生命。
今上霍芝虽为嫡子，登基却也并非一帆风顺。先帝晚年宠信杨太后和河间王，数次动意异储。面对夺嫡之乱，顶级门阀或可有自保之力，其余中小世家不得不各自站队。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杨太后与河间王霍葳功败垂成，皇帝在陈郡谢氏倾族之力的支持下成功即位。
先帝年号永晟，这场变动，在史书上被称为永晟之变。
永晟之变，多少世家因此被牵连。
弘农杨氏数代簪缨，底蕴深厚，纵然皇帝想要打击报复，也不得不顾虑其强大实力。然而，如平昌孟氏这般中等世家，面对皇帝的排除异己，毫无反抗之力。
为了平息皇帝的怒火，弘农杨氏将平昌孟氏、琅琊颜氏等中小世家推出，以谋逆罪处置。平昌孟氏族长孟归原、族长之子孟子勋，皆以谋逆大罪被斩，孟氏一族三代以内男丁流三千里，女眷没入教坊司或宫廷，其余人等流两千里至杖刑不等，子孙三代以内不得入仕。
年幼的孟斯远，跟随家人流放琼州。
琼州穷山恶水，孟氏族人苦苦支撑，却也难敌恶劣环境的磋磨，逐渐减员。
若非孟斯远偶遇云游至此的忘始道人，被忘始道人带回玄都观，取道号“止空”，并将其收为弟子，只怕他早晚也会成为亡魂中的一员。
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都会想起过世或者离散的亲人，想起当年的颠沛流离，想起族人为了保护他而付出的血泪。
这样的仇恨，不能忘，也不敢忘。
“果然，我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止空轻声一叹，将纷乱的思绪收回。
不过，他也听出了忘始道人话中的另一层含义：若是不为私利，而为公义，或可能寻求忘始道人协助。
弘农杨氏虽不能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但也不乏横行霸道之徒。国朝形势风云变幻，有朝一日，或许弘农杨氏也会有被公理打击，甚至倾覆之日。
止空想了些有的没的，复又笑自己想太多。如今的他，不过是玄都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罢了，纵然心比天高，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返回自己的岗位，继续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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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止空别后，忘始道人便去素竹轩教导止生和谢栎玄术。
此时，止生和谢栎、桓远已经送了赵秋婉和苓光离开竹林，返回了素竹轩。
忘始道人在上首讲解奇门阵法套行之变，止生和谢栎听得认真，桓远听了片刻，只觉晦涩难懂。
虽说桓远跟随谢琦学了些许兵法之道，然而他并没有系统接触过玄术，是以跟不上止生和谢栎的进度，神思便开起了小差。
少年思慕艾，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心动了。
忘始道人自然注意到了桓远的走神，不过桓远又非他门徒，便也不去干涉。只是，他观桓远面相，却看出些许红鸾星动的征兆。
呵，年轻人。
忘始道人笑了笑，又继续认真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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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赵秋婉与桓远等人分别不久，便遇到了求签完毕后自玉宸殿出来的赵清晏。
“阿爹事情办完了，咱们回家去吧。”赵清晏道。
赵秋婉点点头。
父女二人也没有在玄都观逗留，很快便坐上返程的马车。
“阿爹，我、我今天……”赵秋婉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心事告诉父亲。
“嗯？！”听到女儿误入阵法，赵清晏先是担忧，随即又听女儿说遇到了陌生小郎君，还觉得人家小郎君人不错，脸色瞬间一变。
那是自家白菜要被采摘的心痛之感。
不过，赵清晏看了看赵秋婉的俏丽面容，心底一叹，女儿正值豆蔻年华，再有一两年就该许亲了。他后宅无主，到底是多有不便。在这种情况下，赵秋婉肯先对自己开口明言，是最好的选择。若是以后闹出什么事情，赵秋婉的名声才是真的不好。
赵清晏沉吟道：“那你可知道，那少年是何门何姓？”
没办法，女儿的终身大事最重要。若是那少年门当户对，人品才干又过得去，倒也不失为一个结亲的好人选。
赵秋婉的俏脸红得仿佛云蒸霞蔚：“女儿怎好问人家姓甚名谁……不过，能在玄都观后山出入自如的八九岁小道长，想来也不多，阿爹不若帮我打听一下，看今日那小道长与何人在一处？”
“……”行吧。赵清晏又叹了口气。
女大不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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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栎和桓远去玄都观也不是隐秘之事，很快，赵清晏就查到了桓远的身份。
“桓远，谯国桓氏旁支，却是依附于陈郡谢氏的谢琦长成……”
赵清晏对桓远的家世背景有些挑剔。桓远父母皆亡，又与本家不睦，早晚会生出诸多是非，不过他双亲不在，却也是一大优势，毕竟若是赵秋婉嫁过去，一进门便立时能够当家做主，没有长辈能名正言顺磋磨她。
当然，单看桓远本人，条件是无可指摘：容貌俊朗，官职不低，又有陈郡谢氏看顾，前途无量，是个有为青年的好苗子。
更何况，桓远正是议婚的时候，要是下手晚了，会不会就此错过了这么一个金龟婿？女儿对桓远心生好感，会不会伤了她的心？
赵清晏有些纠结。
最终，还是顺应女儿心意的念头占了上风。
回头，请人去淮阳公府世子夫人萧夫人那里探个口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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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身在宫内的霍靖自然是无缘见识桓远这一场红鸾星动的趣事。
当然，他也不会觉得遗憾，毕竟他最近沉迷于修习武道。
咦，难道霍靖是谢栎附体了么？
其实，是霍靖在武道一途开始了呼吸吐纳的学习。他虽在炼体功夫上没多少天资，但是在行气方面却天赋过人，初练不过三两日，便在体内生出了真气。
霍靖前世是不可能有真气这样超出科学解释的体验的，如今正在新鲜的时候，也无暇去感叹皇子童年生活的无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