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来说,霍靖对待在谢家的生活很满意。
不用提心吊胆,不用勾心斗角,每一天都很美好。
转眼间,便到了谢氏族学旬休的时候。
正巧这日,谢安石要到玄都观找老道士忘始清谈。霍靖知道了,便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想要跟去看看。
他不会承认,他是对忘始和止生的秘密好奇才想去一探究竟的。
“玄都观不比谢家:谢家有谢氏家卫镇守,防卫严密不逊于皇宫;玄都观虽是皇家道观,却也不是谢氏家卫能随意进出的地方,所以我能带的护卫不多。”谢安石陈述事实的语调毫无起伏。
霍靖在宫里尚且遭受过一场刺杀,而且至今未能查明真相。
谢安石在试探霍靖,是否被吓破了胆。
霍靖直言道:“有外祖父在,我并不怕。”
霍靖说的是实话。
谢安石是谁?那可是他外祖父,那可是曾经驱逐北胡的著名大将。跟在谢安石身边,霍靖完全不需要害怕。
谢安石眉梢眼角皆是淡淡笑意:“好,靖儿,那就带你去。”
这个外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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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石带着霍靖,轻车简从前往玄都观。
路过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霍靖偷偷掀开车窗的帘子,打量一帘之隔的街市。
街道上,有迎风招展的商户旗帜,有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有讨价还价的买家卖家,有行色匆匆的过路行者,间或有巡逻的羽林卫队伍经过,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退避。
普罗大众,男男女女,皆是神色自若,谈笑之间便透着一种和乐气氛。
谢安石并没有打断霍靖的偷看,反而还问霍靖:“靖儿,觉得这街市如何?”
“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盛世之象。”霍靖感慨道。
上次从宫里到谢府,身边有四顺等宫人、侍卫跟从,他要维持皇子的风仪,自然没有东张西望。不过,眼前的谢安石是一位和蔼且颇有智慧的长辈,是以他并没有装模作样当一个乖孩子,而是顺从好奇心。
谢安石淡淡道:“为君者,譬如星辰,照亮一方天际之余,更要指引尘世之方向。靖儿,以后,他们都是你的责任。”
霍靖心中一惊。谢安石这话,说得可是意味深长啊……他下意识与谢安石对视,发现谢安石深邃的双眸之中,满是探究。
“外祖父,靖儿知道了。”霍靖向谢安石一拱手。
谢安石看得出,霍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果然是,孺子可教。
他微微颔首,道:“今日带你去玄都观,不仅是让你散心,还要让你增长些见识。道家之法,于理政或有所欠缺,然而对修身大有裨益。你虽年纪不大,但心智成熟,不弱于人。少年早慧,有利有弊。若是不能因势利导,善加用之,反而会令你自高自傲,自毁前程。靖儿,你须谨记此言。”
“是,外祖父。”霍靖说得心悦诚服。
自从来到异世,霍靖心中便有一种隐隐的高于众人之上的感觉。他穿越而来,有前世记忆,更有过目不忘金手指在身,无论学艺还是为人处世,都有过人之处。纵然一时之间因遇刺而心情低落,可是淮阳公府的安逸生活却让他忘却了心里的阴霾。他知道,自己是不同的,也因为这不同而生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来。
可是,谢安石这一番话,实在是一针见血,指出了霍靖目前的症结所在。尽管不知道霍靖的奇遇,可阅人无数的谢安石却能看出霍靖的心思状态,也给了霍靖当头一棒,令霍靖瞬间意识到了自身不足。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霍靖现在化身谢安石的脑残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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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观距离淮阳公府并不远。
谢安石与霍靖对话结束不久,车夫便道,玄都观到了。
谢安石和霍靖祖孙两人下了马车,车夫便将马车赶离了玄都观的正门,只留下两个侍卫随行。
“这就是玄都观么?”霍靖抬头,打量着面前的道观。
规模中等,不算华丽,似乎有失皇家道观的排场。
谢安石微微颔首,牵着霍靖进了玄都观,迎面便有一个小道童上前迎接,对谢安石作揖道:“无量寿。谢居士来了,住持在问道台等您。”
“多谢。”谢安石带着霍靖,也不需要小道童带路,便熟门熟路往后山走。
“外祖父跟忘始先生很熟悉么?”霍靖问道。
谢安石双目微眯,淡然说道:“忘始先师玉真,是我师兄。严格说来,我算是忘始的师叔。”
霍靖一惊:“外祖父并不是——”
“我幼时体弱,在玄都观修养。”谢安石不欲多言。
原本想来开解疑惑的霍靖,此时只觉得疑惑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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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桃林,过回廊,至竹林。
“你们二人在此处等我。”谢安石吩咐两个侍卫留在竹林外,只带了霍靖走进竹林。
刚刚步入竹林,霍靖只觉周围空气瞬间凝滞,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空被浓密的竹枝竹叶遮蔽,给人以难以言喻的沉闷压抑之感。
谢安石却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只是牵着霍靖,闲庭信步一般行走在林间小路之中。
霍靖不懂道法,却也能看得出,这竹林内有乾坤,仿佛阵法。
莫非是奇门遁甲之玄学?霍靖暗戳戳地想。
不多时,一方高台在竹林掩映之下进入视线。
“这是问道台,我与忘始见面,多在此处。”谢安石说道。
霍靖点点头,又问道:“外祖父,方才的竹林有古怪,是有阵法么?”
谢安石应了一声,又说道:“阵法之道,属奇门遁甲之术。若通晓术数之理,明证本心之道,则不被外物所惑,一切遮掩之道尽破。”
“靖儿领教。”霍靖只觉得谢安石仿佛无所不知。
谢安石真是个宝藏老男孩。
“师叔此来,是要借竹林离阵教导后辈么?”忘始道人一袭褐色道袍,翩然走出。
谢安石笑了笑,说道:“不过是带靖儿来增长几分见识罢了。”
忘始道人视线在霍靖身上停留片刻,叹道:“命格极贵,气运滔滔,远胜你那女婿,怪不得你要这样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