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微微颔首，对谢湛的精彩表现并没有过多意外，又将目光落在霍靖身上，道：“卫静，你是才入学的新生？你来说一下你的答案。”
霍靖起身，先向老道士施了一礼，才将自己的答案念了出来。
他的答案和谢湛的一样。
“回答得不错，坐下吧。”老道士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道，“所有人现在将自己的答卷交到我这里，然后先行自学《粟米》一章。有疑惑可以与同学讨论，也可问我。”
这老道士还推崇自主学习？教育理念还挺新潮的。
霍靖跟随众人交了自己的答卷，又回到桌案前，默默看书。
老道士也不多言，坐在上首翻看众人作答试卷。
这时，谢湛捧着课本，就去找老道士探讨问题。
“栎儿，先生是何人啊？”霍靖终于耐不住好奇心，问谢栎。
谢栎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先生是曾祖父旧识，号忘始，是玄都观住持，只是每月来族学一次，教算学课。”
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
听到忘始道人的名号，霍靖突然想到了《庄子·内篇·大宗师》的一句话。
谢安石的交际圈挺复杂的。
霍靖心底笑笑，复又抬头打量忘始道人，只觉得看久了，这忘始道人也有几分飘然出尘之感。
算学课就在忘始道人的划水中顺利结束。
霍靖和谢栎早装好了书箱，只等跟忘始道人聊得投机的谢湛回来收拾东西。
这时，却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小道士端端正正走了进来。
“那是谁？”霍靖问谢栎。
谢栎笑道：“忘始先生的关门弟子，止生。”
其动止也，其死生也，其废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
语出《庄子·外篇·天地》。
霍靖正胡思乱想，却又听谢栎笑道：“止生虽然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却是忘始先生的弟子，玄都观里好些个白胡子老道士，都要叫止生‘师叔’呢！”
霍靖点点头，视线落在止生身上。此时，恰好止生无意之间看向霍靖，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撞了个正着。
偷窥被发现了呢。
霍靖也没有不好意思，对止生笑了笑。
止生也笑了，随即向霍靖走来。
谢栎有些好奇：“阿静，你认得止生？”
“不认识，我今天第一次看见。”霍靖摇摇头。
说话间，止生已经走到霍靖和谢栎面前。
“无量光。”止生先施礼，又笑问霍靖，“这位公子，贫道与您只觉一见如故，不知如何称呼公子？”
看着小道士一本正经的样子，霍靖只觉得有些好笑，只是却不能表露出来。
霍靖对止生一拱手，忍住笑，道：“在下卫静，止生道长有礼。”
止生摇头道：“卫公子客气，称呼贫道止生便可。”
谢栎没忍住，笑出声来：“止生，我还少见你这样子。”
止生瞪了谢栎一眼，说道：“我一直都是温文守礼的，才不像你那么粗鲁。”
有故事？霍靖好奇地看向谢栎。
“止生记我仇呢！”谢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上个月跟曾祖父去玄都观，遇到止生，我用弹弓不小心把他豢养的小兔子打死了。我都道过歉了，也送过止生好多小兔子，只是止生一直都不肯收下，也不肯原谅我。”
这是一对小冤家啊！
霍靖心底发笑，面上却看不出来，对止生说道：“止生，栎儿是个好孩子，他也不是有意的。生者必有死。逝者已矣，小兔子的魂魄已经散去，与万千世界融为一体。你若是还在意，不如想办法让小兔子的魂魄再度聚合转世。”
止生轻哼了一声，只是不理谢栎，对霍靖说道：“我道行不够，做不到帮助小兔子聚魂转世……都怪谢栎。”
好像适得其反了？霍靖原本想解开止生与谢栎之间的矛盾，没想到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不由得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谢栎。
谢栎倒也不在意，依旧好脾气地说道：“止生，是我不好。不过，咱们是朋友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生我气多久？等你气消了，我还想请教你周天功呢！”
“……”霍靖无语，原来谢栎结交止生，是馋人家的身子——哦，不，是看上了人家的道家功法！
止生顾不得维持自己的仪态，嘟起嘴，猛地一跺脚：“谢三，我讨厌你！”
然后，止生赌气走了……
走了！
霍靖终于明白，什么跟自己一见如故都是鬼话。止生本来就是想找谢栎的，应该是想让谢栎哄他几句，只可惜钢铁直男谢栎根本没有想到那个方面。
谢三郎谢栎看着止生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里，有些不明所以，问霍靖道：“阿静，止生怎么又生气了？”
我要是止生，可能我也会不高兴吧？不，只有傲娇鬼止生才会不高兴。
霍靖踮起脚尖，拍了拍谢栎的脑袋，叹道：“栎儿，你的情商需要提高了。”
“情商是什么？”好奇宝宝谢栎上线。
“……”霍靖沉默片刻，说道，“就是让止生不生气的本领。”
“止生不能生气的，生气伤身体。”谢栎轻声一叹。
霍靖也叹了口气。
————————————
等到与谢湛交谈完毕，忘始道人才缓步出了丁等班的教室，一眼便看见止生坐在教室外的回廊下，一脸赌气地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止生，怒伤肝，恐伤肾，思伤脾，忧伤肺。”忘始道人缓缓道。
“师父，我……”止生低头道，“是我乱了心神。”
“罢了，你还是个孩子……”忘始道人叹了口气，又问，“在丙等班，武道学习得如何？”
止生认真道：“今天一切顺利。”
忘始道人笑了笑，说道，“回去吧。回去之后，再给你把脉。”
“是，师父。”止生跟在忘始道人身后，走出谢氏族学。
————————————
霍靖三人组走出教室时，正好看到忘始道人和止生的背影淡出视线。
霍靖隐隐感觉到，这师徒二人有些古怪。
不过，他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所以就不多想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