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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填愁补恨

2015年1月5日,午后,大理。

遥远的天尽头是神秘莫测的仓山,万壑绵延,山顶的那皑皑白雪如同白玉冠,让苍山更显得气宇不凡。身边藏青的洱海水光万顷,宁静美丽,宛如一位阅尽千帆,看尽人间冷暖的女子,却依然有着澄清透亮的眼眸。

张晓风飘飘悠悠在洱海边,犹如白日游魂,落寞,寂寥。他这样不知已有多久,终于是体力不支倒在了花田埂上,惊起了群蝶飞舞盘旋。这是蓝色的勿忘我,开得正好,轻云一片,蓝盈盈地直涌向天边。

今天一早,张晓风从一家卫生院里探听到消息,一个和依依年纪相仿,身材相仿的溺水女子在两个月前被这家卫生院救起,一天后就出院了,据说是回了大理。虽然名字不一样,但张晓风还是欣喜若狂,拿着查到的地址,直奔大理。

好不容易见到那个女子后,满腔的欢喜瞬间变成了冰渣,无情地砸在了地上。

张晓风晃晃悠悠,不知不觉走到了洱海边,直到力脱倒在了花田。

他很害怕,害怕得浑身发抖……他害怕自己满腔的希望最终会破碎,会像今天这个梦一样无情地破碎!他怕这荡荡悠悠的梦不管如何捧在手心,如何捂在心口,天一亮,风一来,还是会被吹走!还是会被撕碎!

天,压得很低很低,红彤彤的……

眼泪大颗大颗无声滑落,打湿了鬓发……

嘎……嘎……

一声声哀鸣把张晓风叫醒,一点黑色形单影只,在云烟浩渺中苦苦寻觅雁群,寻觅它的同伴,哀鸣声声直摧人心肝!

“依依!依依!……”压抑不住的思念喷薄而出,直冲云霄……

天,黑的好快,圆圆的月亮在花丛中慢慢升起,旁边那颗星星依然陪伴着,闪着柔柔的光……

依依,你在哪?一切可好?何时回来啊?你可知道没有你我真的不习惯,没有你我真的无法过好每一天……

张晓风回到琼琚客栈后躺了整整一天,据说高烧不退,胡话连连。

次日,农历十一月十七是阿弥陀佛圣诞。张晓风早早起来了,到忠义市场买了一束白百合一束粉红蝴蝶兰,来普贤寺供养阿弥陀佛,供养菩萨,为依依祈福。

顶礼瞻仰菩萨后,张晓风刚出寺门,手机震动,点开一看,整个人定住了!四周景物通通退却了颜色,失去了声音,这天地间只有眼前这一张照片!依依的照片!在四众中身穿褐色海青,头发高高束起,双手合十,双目微闭,正在参加阿弥陀佛圣诞法会。

“依依,依依……”张晓风痴痴地摸着荧屏里依依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轻轻呼唤,仿佛怕稍大一点声音就会惊扰了这个他心心念念的人,这个千百年来他苦苦追寻苦苦等待的人……

接着一条信息:“小张,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她右手腕的星月菩提佛珠跟你的一模一样。照片是我在朋友圈里看到的。”

是她!是她!是她!张晓风疯一样跑向琼琚客栈,只想拿上行李飞奔去见依依。

客栈女老板通过微信和她朋友妙缘联系,确定了依依现正在西安净一寺参加冬季精进佛七法会,并已经在那里挂单求忏悔两个多月了。

妙缘的微信里写着依依是她和妙如、妙思、妙仪四人去丽江游玩放生时遇到的。当时依依趴在河边,浑身湿透,背上还背着一个背包,人已经昏迷了。她们背着依依出来时天已黑透,分不清东西南北,幸亏见到了一个寨子,又被好心的村民收留并医治了依依。依依醒来后一问三不知,大家才知道她失忆了。从她背包里的身份证得知她叫依依,广东人。她们在村民家里住了两天,依依除了失忆就只是一些擦伤,她很抗拒回广东,只想跟着妙缘她们一起去净一寺。也是依依的因缘,净一寺的大和尚很慈悲,同意依依留下,给她做了三皈依,并取法名“青莲”,说她是水中重生的。

客栈女老板见张晓风魂不守舍,面颊潮红,知道他过于激动,可能大脑也已一片空白。就先稳住了他,叫他跟妙缘加了微信,添加了电话,然后再发一张他与依依的合照给妙缘以确认身份,最后再订了一张明日去往西安的机票。

张晓风站在写着“净一古刹”的山门前,向上望着长长的台阶尽头,寺院的大门上书的“净一寺”三字,看着蓝底的金色牌匾,就像是无边无际的清净海洋,可以洗去众生心底的尘垢与烦恼,令众生行持金刚心,开启修行般若智慧,恢复其真如本性,得证菩提。

望着头顶上仿佛高耸入云的净一寺,张晓风抿紧了嘴唇,一步一步往上走,他的心怦怦直跳……

一进寺门,经过天王殿,张晓风顺着主干道向大雄宝殿一步一步走去,心如擂鼓。

张晓风知道依依正在参加精进佛七法会,需放下外缘,一念单提。因此,只想在大殿外远远地看她一眼,只有亲眼见到了依依,他一直悬在高空的心才能安放下来。

弥陀洪名声声悦耳,一位法师领着四众弟子正在虔诚念佛。就像有根隐形的丝线牵着一样,张晓风一眼就看见了依依!看见了身穿褐色海青,头发高高束起,双手合十,双目微闭,正虔心绕佛念佛的依依!刹那间,天地万物都静止不动,只有依依那宁静的面容……

张晓风轻轻擦去滴落的眼泪,放下行李,在大雄宝殿外恭敬顶礼阿弥陀佛!然后跟着四众一同念起弥陀圣号……

下午五点,张晓风跟着四众回向后,又呆呆看了依依一眼,提起行李,转身离去。

在净一寺附近的村子里没走多久,便找到了网上订好的家庭旅馆,虽然在三楼,走楼梯麻烦了点,却也是不错的,简洁舒适。

张晓风慢慢给自己泡了杯茶,看着绿茶叶子在瓷杯里缓缓舒展,汤色渐渐变柳黄。或许是绿茶的水汽迷上了他的眼,那双坚毅的眸子已云遮雾障……

视频通话打开,满屋都是高畅惊喜的声音,激动得有些词不达意,重复又重复,叮咛了又叮咛。

张晓风不厌其烦地点头答应,高畅突然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保重!哥们!……”

“嗯,保重!”

房间再次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北风在呼呼地吹。那是一片树林,光秃秃的枝桠,没有一片叶子,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萧瑟。

依依特别怕冷,也不知她穿得够不够暖和?寮房里有没有暖气?能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

手机里反反复复播着一首歌《那一天》:“那一日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是你颂经中的箴言,那一夜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二十一天过去了,佛七法会圆满完成,与会大众均法喜充满。

今日凌晨四点三十分,四众弟子又开始了一天的早课。张晓风等到六点寺门开后,像往日一样先去顶礼佛菩萨,再到大雄宝殿外静静望依依一眼,然后径直去绕佛塔。

今天,终于可以和依依见面相认了!今天,终于能好好看看依依了?二十一天!足足等了二十一天!七点,等七点依依过堂后就可以见面了!

心怦怦乱跳,又酸又痛,又悲又喜……张晓风只好念佛号来压抑这心猿意马!

张晓风等在青松树下,终于在看了许多次时间之后,七点到了!

远远的,依依出现了,在晨曦微露中依依出现了!高高地束着长发,体态端庄,褐色的海青,淡淡的金光,衣袂飘飘而来……

终于见到了她,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这片光!

穿过了千百年的风雨,踏过了千百年的霜雪,拨开了千百年的迷雾,他终于看到依依了!终于真正看到依依了!胸腔里的这颗心砰砰地为它乱跳了千百年……为她缱绻沉醉了千百年……为她绞着疼痛了千百年……今天,终于,能安放下来了……

张晓风双眼迷蒙……双唇微颤……

“檀郎……”依依面似凝玉,眉若翠羽,眼如秋水,白玉珍珠钗在风中轻颤……

“晓风……”依依眉眼如画,长发飘飘,白衣摇曳……

依依叫过他无数声,从令他神魂颠倒的“檀郎”到柔情似水的“晓风”,他千百年来深深沉溺在她深情的呼唤中。他知道依依不管是叫他“檀郎”还是“晓风”都是她的心在呼唤!依依和他一样,浓烈到深入骨髓的情感,炽热到喷薄的爱意,他们都极少宣之于口,只用一声声的低唤,一声声的呢喃来表达,他们认定这世上最美的情诗最甜的情话就是心上人的名字!

“依依……”张晓风梦一样轻轻飘飘迎上去,双手伸向前,轻轻呼唤了一声,自己都不知道声音竟抖得这么厉害,以致依依都露出了些许疑惑不安的表情。

“青莲,他就是……你的未婚夫张晓风。羽绒服、电热毯、零食和那些用品就是他送来的。他一直在找你,直到看见你打佛七的照片,就从丽江过来了。为了不影响你,我想等佛七过后再跟你说的。”

依依身边站着四个女居士,个个相貌清秀,和善可亲,如冬日的煦阳。其中一个三十多岁披肩发的女居士转头对依依说道。

“阿弥陀佛!妙缘师兄,这三位就是妙如、妙思、妙仪师兄吧?各位师兄,感恩你们救助了依依。”张晓风顿了顿,回了神,双手收回,合十,躬身施礼。

“阿弥陀佛!”妙缘、妙如、妙思和妙仪双手合十回了礼后说道,“谢谢师兄给我们送来这么多东西。”

“你们聊吧,我们先去书院了。”妙缘说完,四人缓行而去。

“依依……”张晓风痴痴地看着依依,眼睛不舍得眨一下。

“谢谢你。我……我都忘了……”依依有些不安,微蹙着眉,似乎在脑海中尽力搜寻有关他的一些记忆。

虽然千百次地想过这样的场景,想过这种情形下自己应该如何保持冷静,不会过分难受以致让依依受到困扰。但是这刚刚的一句,当亲耳听到依依轻轻的一句“我都忘了”,却依然狠狠地把他打入了深深的冰川裂隙中,无数的冰棱扎在心上,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而周遭是无尽的黑暗……

“对不起,我失忆了。”不知为何,依依见不得眼前的这个人难受,连忙解释了一下。未婚夫?依依很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依依……没关系的。你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也不用对我说谢谢……你安心在这里……我……我不会打扰你的……等过些日子你就会想起来的,不急,我们慢慢想。等你恢复记忆了,我再接你回家……”张晓风又无奈又心疼又自责。

依依,你一定能想起来的。我们前世今生经历了这么多,这千百年来我们相思成灾,骨血交融,早就不分你我了。这漫天的爱意,岂是说忘就能忘得了的?依依,你一定舍不下我们的今生,舍不下我们的前世的……依依,我知道你一定能想起我们的一切,一定能让我们重新回到过去……

只要走过了黑暗阴冷的长河,光明就会在前方!依依,我们一定能重新回到过去的!我等你!不管多久!你一定能回来的……在漫天飞花中,莲步珊珊,衣袂飘飘,宛若九天仙子,清净淡然……你一定能回来的!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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