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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咫尺天涯

一刻钟,一刻钟,一刻钟……

深夜,张晓风失眠了。或许是窗外的北风吹得太紧,一声一声让人心烦?又或许是西安的夜太冷,冰凉凉地直沁肌肤?又或许是今日依依轻轻的一句话,淡淡的一个眼神?

张晓风都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样狼狈地逃开的。依依疏离的眼神让他心里瞬间空了……不由自主佝偻了腰,背部一阵阵发冷,就像体内的精气神一下子被抽空除尽,几乎要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鼓足了这么多天的勇气,在依依面前,面对依依轻轻的一句,竟然就这么不堪一击!幸亏最后还能控制住,要是失了态让依依担忧,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或许他热切盼望得太久了,他渴望依依回到他身边渴望得太狠了……

张晓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披衣起来,走到阳台。

四周浓重的黑暗和阴冷慢慢涌来,包裹在他身上。

今夜有星无月,天幕灰蓝,没有了月亮的天空真真寂寥得很。就像他的心一样,空落落,孤单单,苦凄凄。那时他在景谷失去了记忆,依依也是跟他此刻一样吧,望着黑漆漆的夜空盼着天亮,盼着心爱之人能早日回到自己身旁……

依依,依依,依依……

张晓风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视频里的高畅看起来意气风发,挑着眉,挥着手,鼓励张晓风不要气馁,说依依必定会恢复记忆的,就像他一样,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他咧着嘴,兴奋地告诉张晓风一个好消息:他与几个朋友合资开了一家汽车改装店,生意不错,照这样下去,不久他便可以把成家提上日程了。能跟蓝萱结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也是张晓风和依依的一桩心事!他知道他们早就盼着他和蓝萱能早日成家了。说不定这好事还能刺激到依依,让她提早恢复记忆呢。高畅看到张晓风越来越明朗的脸,他是越说越开心,最后还郑重地说了一句:“加油!哥们!”

依依,你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定会很高兴的吧,定会想着张罗着到时送他们什么礼物好吧。

“姐姐,此步摇与姐姐你国色天香的容貌倒是绝配呢。”那时的依依罗裙如雪,云鬓高绾,眉间的红莲额花让天地皆为之失色。

“依依,这把梳子你可喜欢?”

“檀郎!我……很是喜欢!”那时的依依面若桃花浅染,眼如秋水迷离,唇似朱丹一点。

那时的他们心手相系,魂梦相牵。

依依!依依!依依!……

次日,午后的太阳很温暖,金灿灿地照在身上。张晓风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租了一套一楼的二居室。因为房东告诉他窗外的那片光秃秃的是杏花林。

杏花林?希望春天能快些到来!

白天很短……思念很长……

2015年2月13日,张晓风回了一趟粤东老家,陪父母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

在二十一天里,张晓风跟着父母探亲访友,做了各种父母喜欢的吃食,陪着父母散步、聊天……张爸爸张妈妈开心得合不拢嘴,他们过了一个很幸福很快乐的春节。不过细心的张妈妈发觉儿子虽然还是像往常那样阳光帅气,还是会半躺着依靠在他老爸还算坚实的臂膀,和他俩玩笑嬉戏,但那和煦的眉宇间却隐隐有一丝丝的哀伤,欢笑的眼底也有了许多她看不懂的颜色。而且儿子似乎常常会出神,特别是除夕晚上看央视的春节晚会时,自己叫了她几声吃夜宵都没听见,眼睛看着电视,心里应该在想着一些其他的什么事。有什么事能让他这样惦记这样放不下呢?邓婉芩的事儿子已经跟他们解释清楚了,看来是另有心事,是他们老两口不知道的事!还有元宵节那晚去放河灯又是为什么呢?以前可从来没见过他有这样的举动。要不是自己不放心偷偷跟着出门,根本就不知道儿子竟跑去放河灯,还坐在河边望着月亮发呆!要不是被随后跟来的老伴拉走,自己肯定会忍不住上去问他的!只知道那天晚上快天亮了才听到儿子回家的开门声!

儿子大了,有他自己要走的路,有他自己要经受的风雨……张爸爸是这样说的。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就这样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默默地为他祈祷。在小时候教他学会走路,教他明辨是非善恶,教他学会思考,至于人生路要怎么走,是漫步还是跑跳,是选择平坦大道还是崎岖山路,就听从儿子他自己的心吧。

2015年3月6日,张晓风告别父母回到了西安,回到了净一寺旁边的那个小小村庄。

应该是清晨刚下了一场杏花雨,干净的地上犹残留着一丝湿润冰凉和淡淡的幽香。

放下行李,茶水未喝上一口,张晓风双手便提上一些依依喜欢的普洱茶,玫瑰花饼,雪花杏仁酥和其他要送给妙缘、妙如、妙思、妙仪四位师兄的广东特色零食,迫不及待地去净一寺找依依。现在才下午两点,不到晚课时间,依依应该在书院里看书。依依不管是前世今生都喜爱看书,且涉及面很广。他未恢复前世记忆时,还曾惊讶依依怎会有如此渊博的知识。

寺院很幽静。书院的巨大朱红窗棂里,张晓风看见依依在樱花树下的窗前,一身月白色居士服,清扬端庄,微垂着头,眼眸清浅,安安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一本书……

张晓风愣愣地看着依依,他见过依依各种各样的神态,却从未见过如此清净的依依,眼中纤尘不染,心下祥和宁静……

张晓风一时怔住了,呆呆地看了许久……

“梆梆梆……”云板声惊醒了张晓峰风,他这才想起来意。这时恰好见妙缘、妙如、妙思、妙仪四位师兄从忏悔堂过来,便把手中四大包一模一样的东西送一一送给她们:“听青莲说四位师兄都是广东人。这正好,我带回了一些家乡的零食,大家尝尝……这个是依依……青莲……平日里喜欢的,请师兄帮我转交给她……我明天再来。”

“青莲就在书院里看书啊,你不进去见她?”妙思有些不解,还想说些什么,却叫妙如悄悄扯了扯衣袖停住了。

“贤闻师兄,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你放心,青莲既是我们的同修,也是我们的姐妹……”妙缘微笑着,和婉地说道。

“就是啊贤闻师兄,青莲在这里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妙仪也宽慰了一句。

张晓风感激地点了点头,临走时又回过头看了依依一眼,刚好一阵风来,樱花飘飘,一点粉红竟悄悄沾在了依依鬓发上……

春阳迟迟,杏花林光影斑斑。风移影动,如梦如幻。

“风拂粉杏双飞燕,人在谁边?心绪恹恹,忍看花飞飞满天。雨泠绿蜡单鸣管,人在谁边?心绪恹恹,任听雨滴滴枕边……”

张晓风慢慢走着,低低吟起依依填的一阕词。前世在丽江木土司别院夜宴中,彼时的依依以诗传情以诗寄意,让他深深震撼!看着依依越陷越深的情愫,他既欣喜又害怕,他害怕万一自己真有主宰不了命运的那一天依依怎么办?明知情深不寿,却又情深难舍!他们如同在刀口舔蜜,却又欲罢不能!

张晓风默默地走着……这粉红的杏花似极了桃花,一片片,一枝枝,一朵朵,娇艳妩媚。

依依!……

日沉月出,花影迷离……

风起,杏花纷纷落下……一轮冰魄下,张晓风踽踽独行,踯躅流连……

风起,桃花漫天飘飞……皓月当空,白衣公子操琴,含情脉脉,依依翩然而舞,深情款款……

“……香魂归来兮,烟柳晓风扬。高山流水兮,未妨任清狂。夭桃嫣然兮,素娥舞霓裳。赠我杨柳兮,报之以衷肠。星月皎皎兮,永好不相忘……”

这一刻,美得让人心醉……美得让人心碎……

夜,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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