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此刻的心情是震惊的,他没想到这人居然大热天的会在衣服里塞这么多符纸。而且结合刚才她对待程休羽假身的样子,以及整个人的行为逻辑来看,这整个人简直都细思极恐。这会他连看江铃的脸色都不一样了。
江铃此时的心情是愤怒的。她知道这是个圈,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进来,为的是什么?除了掉一掉背后主使,不就是为了享受一下自由自在的调戏感觉嘛。结果刚才在那个假程休羽身边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还有点想吐……在她看来,夜枭就是个卖假冒伪劣产品的骗子,而她,有必要为天下一除此害。
气氛片刻的凝滞后,夜枭舒了口气,问:
“在打之前,我想问一句,”他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我那泥塑,究竟那里做的有问题?”
“问题大了,”江铃说到这里,神色愤懑,“有事那混蛋怎么会告诉我,还让我来?他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夜枭静静听着,并没有出手。
“若是他真的会在嘴上那样关心我,我今日……或许就真的被你抓了吧。”
夜枭摇摇头:
“不识女子柔情,我劝姑娘还是……”
“要你管!”
江铃不一抬手,一道鲜红色的爆破符直飞往夜枭面门,夜枭不紧不慢的退后了一步,一道巨大的墓碑挪到他面前,替他挡住了这次爆炸。
墓碑移开,夜枭刚想开口说话,连着七八张红彤彤的爆破符排成一排的砸了过去。他无奈的又往后跃出一步,一道墓碑再从地下窜出,然而却没有了爆炸声。
“没用的……”
他在坟墓后面,听见江铃喘着粗气说:
“可别小瞧别人!”
“嘭”的一声炸响,其中七道灵符叠在一起生生在墓碑上炸出一道缺口,剩下的最后一道极速的飞驰而出,带着破空的风声狠狠地扑向了他!
夜枭,不慌不忙的虚握手腕,随后一根红黑色的棍子从阴影中凝实落入他手中。他微眯眼睛,当符文飞到他身前时一棍子砸了上去,然后一甩棍子把爆发的火焰直接摔到了身后。
“连续控制七八道灵符,飞舞、爆破、叠伤、列阵本就不易,何况你又撑着灵伞,”夜枭走出墓碑,“你是撑不了多久的……”
然而他看见的江铃,却并非他想象中那副气喘吁吁的疲惫样。他稍一思索,下一瞬间毫无征兆的向右偏斜了一下身子,然后一道金黄色的圣洁光芒直接洞穿了他的左肩!在他的左肩上留下了一个硬币大小的血洞。
“这是……”
他惊愕的捂住左臂,咬着牙为创口止住血,然后回头看去。那张本应是爆破符的符纸此刻才开始自燃。本该是空无一物的符纸背面,写着“诚召天光,清扫寰宇”八个字。
江铃气定神闲的立在原地,要说她现在有什么状态不好,可能就是手酸了吧。
“双层符纸,没见过吧?保护符纸,延时启动符文和解决不同咒语的干涉问题可是花了我不少时间。”
“是……很杰出,是我小看了你,”夜枭沉声,“我现在为轻视你而道歉……”
“不必不必,”江铃摆摆手,露出一个有些狂气的笑容,“道歉就不用了,你只要被我通通快快打一顿就行!”
…………
“嗯……僵尸……”
听完了程休羽说的话,杨雄略有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吐了口气:
“只是有可能而已,我不能根据你的话确定这就是从阴间跑出来那只。不过,我倒也不希望有第二只……”
这是前几天陆丹苏醒的时候带给程休羽的情报:在她来到阳间后不久,就有一只僵尸不知从哪窜出来追着她咬了一路。那只僵尸似乎也来自阴间,浑身戾气,但好像受了什么伤,和当时身负重伤的陆丹斗了个半斤八两。陆丹说的是最后不屑跟它斗下去,化了真身放了它一码。不过实际上嘛,她估计是被人狠揍了一顿然后溜掉了,而且调息了一夜也没能恢复,以至于几近被……杀死。
至于为什么会追她,陆丹表示自己并不知情——那僵尸跟疯了似的见着她就咬,她伤成那样也没什么心情去问。
程休羽接过了他手中的木条,也是神色不解:
“不过,僵尸为什么来找活僵呢,看这样子它还和葛青文打了一架……”
“小姑娘……”
程休羽暂停了脚步,但转瞬有迈开了。注意到的杨雄问了一句:
“你有什么发现吗?”
程休羽双手抱在脖后,眯起眼仰望因为远离林一村而渐渐蔚蓝的天空,说:
“我是在想,之前林诚不是说什么小姑娘……”
“你这样走路不怕被车撞吗?小姑娘啊……就算是,也不过确定了性别而已,还是拿这僵尸血回去测一测吧。”
突然,程休羽猛的往旁边窜了一步,然后气急败坏的指着天空怒骂:
“晦气……臭鸽子你给我下来!我非得把你红烧了不可!”
虽然这个男人手艺很臭,但这不妨碍他口嗨一下。毕竟他刚才要是不躲开,那鸽子屎就落到他嘴里了……
然而奇怪的是,那鸽子虽然浑身发颤,居然真的慢慢的飞了下来。程休羽的神色瞬间有些凝重,他把手伸出去,鸽子乖乖地落在了他手腕上。
“咕咕咕……”
鸽子咕了半天……啊不,这鸽子还是很准时的,它是在程休羽手腕上叫了半天。程休羽默默地在身上画了个通灵符,才明白了它说的话。
“去北云路562。”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讯息了。
“嗯?”
程休羽摩挲着下巴,觉得有点奇怪,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北云路562,似乎在乱葬岗那一带。
“杨队长,乱葬岗确实没有相关人士在吗?”
杨雄盯着他手上的鸽子和画在手臂上的符文,确定的点了点头:
“确定没有。”
程休羽毫不拖泥带水的转向北方,说:
“那我先走了。”
“乱葬岗?你一个人没问题?”
杨雄并没有拦着他,只是简单问了一句。
“我兴许不比杨队长差多少。”
程休羽沉声回答。
“那好,”杨雄拍了拍他肩膀,“最多半个小时,我们也会……”
“不必,”程休羽转过身,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可以。”
杨雄用着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一会,然后伸出了手。程休羽把手扣上去,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
杨雄轻声道:“去吧。”
程休羽快跑几步,然后一个飞跃窜出,几跳之下就不见了踪迹。到这时,杨雄才低下头,看着遍是红印的手掌苦笑:
“不愧是茶馆的人,后生可畏啊……”
…………
战斗陷入了胶着。夜枭发现,对面这个姑娘总是能给自己带来不小的惊吓。无论是从巴掌大的小包里掏出一把长剑还是从干瘪的牛仔裤袋里抓出几十只千纸鹤,他觉得都有够违背常识了……
术法是能做到,没错;可你穿的这是便装啊,从早上盯到现在就没换过啊!你平时就穿这玩意出门的么?
把江铃引到这片连通了阴间的土地上以后,夜枭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毕竟在法阵的作用下,召唤出来的虚像血月会对人造成很强大的压制,但这姑娘……似乎完全不怕这个!她打着伞只是防止墓碑砸中自己,在发现这玩意远距离动作很慢以后,她干脆就合上伞开始和夜枭近战了;而夜枭这边,是废了一只手的……
“弃仁取义,武曲开阳!”
“嘭嘭嘭!”
夜枭连着后退了数十步,接连召唤出十几道墓碑,最终堪堪才躲开了北斗真君的开阳式。他实在是不敢和江铃硬拼了,实在划不来:江铃始终追着他的左臂在打,一旦夜枭有什么大动作她撑开伞原地蹲防;以伤换伤她根本不在乎,直接就拿伞尖往他左肩上戳,要是见招拆招——他一只手废了,拆个鬼啊……
“怎么,胆小鬼,怕了吗,过来啊!”
江铃怒喝着,但也没追上去。她的身上满是细小的划口,衣服都有些破烂了,她的左臂、右腿膝盖和腰上各有一处严重的淤伤,头还隔着伞挨了夜枭一闷棍,现在还晕晕的。她的体能已经消耗了大半但她还是尽量的缓和呼吸,避免让夜枭看出自己的状态。
这月光对她是没伤害,但是压制作用还是有的。因此江铃对夜枭的穷追猛打,是为了快速解决战局,毕竟,拖起来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然而现在看来,她的战术没她想象的那么有效:虽然夜枭的左手短期内彻底报废了,但毕竟没断;墓碑在破坏之后也会很快的补充。而他那副由有余力的样子,让江铃心里直泛嘀咕。虽然她用激将法……却也难保拉开了距离的夜枭会再过来。
夜枭摇摇头:
“我确实近身胜不过你,这我承认。”顿了一顿,他接着说,“我知道你想速战速决,我也不愿胜之不武。接下来我就再出一招,你要是赢了,我就放你回去。”
在对战中,江铃也隐隐了解了这家伙的为人,但她可不会轻易相信敌人的话:
“你想耍什么花招?”
“有无相生,生死相易,可唤故人,归灵得一。”
一面斑驳的墓碑慢慢升了起来,那上面饱经前年风霜的文字,在一片飘摇中慢慢现出原形,然而却又一遍又一遍被雨水冲刷而去,只留下了三个银钩铁画的小篆:
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