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虚幻的身影慢慢从墓碑里走出来。他身披一件黑色细鳞札甲,提着一把寒光明亮的环首直刀,背后一条深红色的披风随风摇摆,高耸的头冠上红翎飘扬。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却在气势上彻底震慑住了江铃。
她……有一点点怂了,于是马上撑起了黑伞。当然,该嘴硬的还是要嘴硬的……
“就算你能请得动冠军侯,也未必能出几成力……”
“咻——”
“当!”
箭矢穿空不过一瞬,当江铃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黑伞上已经中了一箭:半透明的箭矢钉穿了张开的黑伞,紧贴着江铃的头发射穿到另一面。江铃摸着自己被射掉的几根头发,有点想哭的心情。
完了完了,再不认真点就死定了……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声:
“你妹啊,你从哪里掏出来的弓啊!”
“还有你!”
她指向夜枭,但在她开口说第二句之前夜枭就一脸无辜的摊摊手:
“我确实没再出手了……我建议你现在束手就擒比较好哦。”
另一边的冠军侯似乎听懂了她是在对弓抱怨。于是他默默地放下弓,提着刀缓步前行。
听着盔甲的震颤声,江铃退后几步,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没办法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了第二次……”
江铃摸着手上的玉镯,一番犹豫之后还是注入了一丝灵力,而后毫不迟疑的开始念道:
“天雷震煞,地火藏灵,腾邪去恶,锁鬼关精。五帝敕令,破灭妖形,急急如律令!”
这道雷法是她从小学的第一道咒语,也是她最精通的术法。而雷法在道教中可不止仅仅用于唤雷,那是运用到极致以后,可以主宰天地的一门“道”术。
用这手镯来干这活,再合适不过了。
一道一道的金色的微波从手镯上点开,在这片血色大地上扩散蔓延,震开一层又一层的金色光焰,金光所到之处,地上所有的墓碑都被一一扫平,甚至连天上的那轮血月也黯然失色。霍去病的那一道墓碑也在几个呼吸之间布满了缝隙,但那三个小篆却在裂隙间更加明目。他本身的实体虽然淡化三分,刀上的寒光反而更胜之前一筹。
一个轻快飞扬,与那朦胧影像有些违和的声音传出:
“两世身,降神术?”
江铃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此刻的她似乎连气质也变了,本来不高的身姿如今似乎也变得挺拔不少,活泼的面容如今像是结了霜一样冰冷,有一种不可亲近的凛然和危险感。她拎起雨伞,压低了身形辗转几跃就来到了霍去病身前。霍去病的虚影遥望着这个女人,双手握紧了刀柄,缓慢道:
“无所谓,陪我对这一刀就好……”
“来啊!”
金色汇聚到了江铃眼中,血色的天空也被金色光焰灼烧殆尽,然后一道金色的电光直降而下,接到了江铃的伞上:
“神雷破妖!”
“哐!!!”
只一下,和江铃相对的环首刀应声破裂,还没等江铃反应过来,虚化的霍去病回头狠狠地啐了一声:
“真是个胆小鬼……”
江铃向着那个方向望去,夜枭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他溜了!
也是,霍去病和这片血色大地都是他布置出来的,被江铃荡清大地之后他肯定也受了不小的伤,他没理由在让霍去病消耗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了——对面都拿灵力洗地了,对的过刀才有鬼!更何况霍去病要是被毁掉,他自己受伤也不会轻,还不如提早溜了算了。
江铃很快的想清了这些,而霍去病的身影也仓促间化为了烟尘,只最后留下一声叹息:
“可惜啊,难得一次……”
这一切都是在江铃砸出雨伞的瞬间发生的,电光火石之间,世界就回复到了原来的模样。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真正的皎皎皓月高高的挂在天空上,美丽清澈;四周传来了窸窣不绝的虫鸣,习习夏风吹来了丝丝凉意。照这个样子,江铃也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了
——才怪!
霍去病是夜枭散的,血色大地江铃也就清了清墓碑,真正的灵力这会还全集中在伞上呢,根本就没用多少,而且压根收不住了!
“别灌了,别再灌灵力了,”江铃眼中的金光散去,她艰难的把伞撑在半空,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倒是能不能再撤点灵力回去啊……”
镯子自然没有回应她。她只好神色惨淡的痛下决心:砸下去吧。
她当然知道这片地方的危险性。严格意义上说,严崇陵给杨雄的情报并无问题。这片土地下的问题,可比林一村的那两只活僵,乃至于地下的大墓问题都大。一旦这一下赶巧砸到什么奇怪的地方,那麻烦可就大了……
但是如果硬是把灵力散掉,江铃估计自己整个人就该直接升华了——物理意义上的。
“没办法了,砸吧!”
她一咬牙,重新抬高了伞尖,然后再一次重重的砸下去,同时带着泪水自暴自弃喊了一声:
“对不起啊严叔叔!”
江铃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能搞砸到这种地步。估计之后,她就该被关禁闭了吧……
“咣!!!”
一声震响几秒之间就传遍了方圆十几里,并在天际回荡不绝;一道金色的辉光自伞尖的接触点上激荡开,荡漾成金色的光环直接在空地上爆发,一圈一圈的掀起了巨大的风浪,把周围是几百米的树木全吹的东倒西歪;而那激烈的能量对撞震得整片大地都晃动不已。不过,当事人所在的土地,却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激烈的光波还在空中荡漾,但江铃的心思却不在上面了。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然后如释重负一样的舒了口气,带着哭腔地抱怨:
“你怎么才来……英雄救美也太晚啦!”
“我的……亲祖宗啊……”
程休羽可没江铃那么自在,他半跪在地上,用缠满绷带的右手单手撑住了江铃的伞,满头大汗的艰难往外吐字:
“才这么…一会……你就能干出…这种事……你…绝了……”说着,程休羽还用左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光焰散去的一瞬间,程休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止不住的喘着粗气。江铃倒是还好些,她侧身坐在程休羽旁边,低着头,声音低低地说:
“……对不起。我以为我能控制住局面,我搞砸了……”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她压低声音的抽噎。
程休羽试着沉默,但过了一会,还是难捱住自己的心软:
“没事啊,这不是没什么问题吗?”
江铃侧过脸去,偷偷地抹了抹眼睛,然后才抬起头,仰望着夜空,声音有些低落:
“不是……”她摇摇头,似乎有什么心事,
“我之前想着,要是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物就好了……有些帅气,有些冷漠,接触之后又会让人心疼的那种……那样多好啊,我从小就在憧憬着。不过,果然我这样过了十几年平凡日子的人不合适啊……”
她自嘲的笑了笑,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冰凉柔和的触感。江铃低下头,发现是程休羽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紧紧地凝视着江铃,眸子里闪烁着什么不一样的光彩,语气出奇的温柔:
“不,这样就好,这样就很惹人怜爱了,这样就好……”
江铃看着他,确认啦程休羽眼里的真诚和关心以后,突然像是释怀了一样笑了。她拍拍屁股站起来,破涕为笑:
“那就好,我们走吧,等会地震局的该来检查了。”
“我现在还不方便动……”程休羽还想要说什么,突然发现江铃弯下了腰。他立刻露出了一副惊恐的神情:
“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你别……”
“嘿嘿嘿……”
…………
“真是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落泪啊……”一身黑色和服的老板娘感叹着。看着被江铃一路公主抱回来,面如死灰的程休羽,她露出了怜悯的神情,“令世人震惊啊,花季少女竟对一男子做出这种事……”
“我不想说什么,毕竟我的社会角色可能已经全死光了,”程休羽的声音毫无起伏,“路上我还看到芒星了,你能猜到她的表情吗?”
“小嘴张成O形然后抱的零食全掉地上了是吧?”
“嗯?”埋头吃着冰激凌,心情大好的江铃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全程都看见了啊,”老板娘笑的花枝乱颤,“我前天刚拿小羽房租买的无人机,还录了视频的!”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苏云双——”
三个人聚在一张桌子上,程休羽不得不看着视频悲怆的确认了这个事实:自己真的没脸见人了。
“我说,你现在该去杨雄那里报备一下了吧……”程休羽试图分散话题,“现在你不是正好没事了?”
“我路上用传音石联络过啦。”
“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你睡着啦,”江铃指指自己肩头,“你看,这还有口水呢……”
“哈哈哈哈哈……”老板娘笑的更欢了。程休羽干脆就闭目养神了。
等到程休羽休息的差不多之后,不放心的他还是叫上江铃去了一趟灵安队的联络站——从各种角度上看,程休羽这个热心群众都比江铃这个半正式员工上心多了……
杨雄和严队正在就白天的情况做探讨。看到程休羽,杨雄没什么反应,倒是多看江铃两眼。尽管杨雄回来的早上不少,但是意外严重的推迟了他们的任务进度。至于是什么意外嘛……
“严叔叔!”江铃看见严崇陵那副样子,立刻跑了过去,“您这是怎么了?”
严崇陵右手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笑的有些勉强:
“打雁千日,这才被啄一下呢,不碍事。”
程休羽看向四周,发现杨雄带来的人都或多或少挂了彩,而且以他的记忆,似乎少了一人……
“这是?”
“损兵折将。”看出程休羽的困惑,杨雄也不掩瞒,“还有一个在icu躺着。”
杨雄的话里略带着火气。程休羽听见,皱起了眉头:
“发生了什么?”
杨雄的回答很干脆:
“它们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