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林一村阴沉的小路上,程休羽的心情有点糟糕。无论是极端的葛青文还是诡秘的林诚,在他看来都不该落到这般田地。为了守护苍生而奉献自己的人,却在最后落了个不人不鬼的下场……不知道几百年前的葛青文要是提前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唉……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啊……”程休羽悠悠一叹,转头看向杨雄,“虽然恶鬼不是来自这里,但这里的问题可比镇子上的问题严重多了。你和我在那俩活僵面前,估计是只有逃的份了……”
杨雄有些犹疑的瞥了他一眼,他不相信程休羽像表面上那么弱,但也没办法直接问出来。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一截断木,他随口答道:
“这里的事回去也要尽快上报,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处理镇子上的恶鬼,林一村这里不急于一时……要是破了这处聚阴地,再多做些准备,我兴许也能和其中一位……勉强交交手。”
“你这是在看什么呢?”程休羽看着杨雄对那块木头这么上心,他也好奇的看了两眼。
“这是在葛青文身下那片废墟里捡到的,上面有僵尸血,”杨雄把木头举起对着阳光,那上面黑褐色宛如灼烧一样的痕迹清晰可见。
“为什么会有僵尸血呢……”
程休羽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一拧:
“不是活僵血?”
“不是,是纯粹的僵尸血……”
…………
“严队他们都在,晋中赶来的人对你很不满,再不来可要挨骂的。”
江铃会心一笑,回了个“知道了”还打了个爱心,然后关掉了手机。
“接下来……”
她摸了摸塞满的小包,抱着胸托着下巴环顾四周,“还要准备什么呢……”
接到短信以后,江铃没有直接去乱坟岗,而是回到了自己租的小屋里,收拾了一包东西。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她都得有办法应对才是。
“来来来,”收拾完东西,她冲着窗台停留的一只鸽子招了招手,然后私底下在身侧勾勒了一道通灵符。那只鸟疑惑的看了她两眼,“咕咕”的叫了两声,迟疑了一下还是跳到了江铃旁边。
江铃则手疾眼快的直接把它揽到了怀里。
“这才乖嘛……”
江铃顺抚着鸽子羽毛,有些无奈的叹息着:
“可惜现在时间不够,不然我红烧鸽子有一手的……”
“咕咕咕!”
“别乱动,现在还没到时候呢。我还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
提着一个轻巧的手提包,确认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以后,江铃披上了一件紫色的运动衫就出门了。当然,为了防晒,她还撑起了一把伞——本来是江铃父亲给她隔绝阴阳灵气的好东西,这会倒是确实的发挥了伞的作用。
站在路边,江铃挥着手很快就拦到了一辆出租车。江铃一脸活泼的笑容,活力四射十分讨喜,司机似乎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了,语调轻松的问:
“小姑娘,要去哪啊?”
“那个,去北云路562……我去那里找个朋友。”
北云路562,这个词让司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那个地方曾是灵平市计划开发的最大规模的陵园,但是最后却因为一些不明原因停止了开发。据传,那个地方以前是座乱葬岗,就是因为挖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搞得施工方怎么也干不下去了才停的工……这小姑娘在那里能有什么朋友?
“那里,远了点,可能要多花点钱……”
一边这么说,司机一边谨慎的审视江铃——有下巴,脚没掂着,也有影子,就是打着伞……
司机顺着伞往上看。江铃看着他的眼睛,咳嗽一声,“啪”的一下就扣上了伞。
“大叔我不是鬼啦,我的朋友是去那边探灵去了,他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结果现在手机没电回不来了……他最后给我发的消息,我得去接他啊。”
“哦,这样啊。”司机神色有点尴尬,“那行,上来吧。”
“谢啦大叔。”
远处的风景疾驰而过,江铃百无聊赖的玩起了手机,这时候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我们在北云路564附近。千万要注意安全。”
江铃看着最后一句话,温和的笑了起来,快速的敲了下了一行字:
“知道了,谢谢你关心。”
一路顺利。下了车,付完车费的江铃向出租车司机道了声谢,告诉他不必等了。
“和喜欢的人一起走回去也很浪漫啊。”
由于江铃的年纪和表现实在太符合人设了,出租车司机只能一遍感慨世道变了,自己老了;一边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让女儿再接触偶像剧了……
目送着出租车远去,江铃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收敛,眼神变得敏锐起来。
北云路564和562虽然相距不远,乱葬岗几乎包裹了整个横云路地区。因此虽然道路平坦,即使说是附近,也很难立刻找到人。
她四处望了望,似乎忘记了打电话联络这件事,挑准了一个方向就往深处走去。
灵平东南都是大片漫无边际的崇山峻岭,若把灵平比作章鱼,那安灵镇就是灵平伸的最远的那只触角。而这乱坟岗则是压在安灵镇这触角上的一块大石头——这地方因为各种原因连路都没修通,安灵镇到外界的公共交通基本都要靠灵平周转。也因为这闭塞的交通,安灵的经济发展一直不怎么样。有风水高人看过以后直言此地不破,灵平不兴……后来他去了安灵山一趟,也就没再谈过破不破的事了——真兴起来,可能就出事了……
“咔。”
无意中踩碎什么的声音让江铃从长久的游荡心态里回过神来,她挪开脚,发现那是一个破碎的头骨。
江铃收起伞,轻轻一叹。弯下腰应用五行术在地上挪动土块,挖出一个小坑,然后把骨头埋了进去:
“可怜河边无定骨,尤是春闺梦里人……”
无论何时看到人类残留的遗骸,每每想到这是和自己一样的存在,江铃的心情就会变得沉重。
“嘶嘶”的轻声在她身后响起,江铃没有回头,而是把手按在了自己的伞柄上,然后……
“锵!”
一道寒影闪过,那缕怨气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程休羽从她的背后走了出来,深色无奈:
“就算是有信心也不能不回头吧?万一出事了呢?”
盯着程休羽手上的小刀看了会,江铃摇摇头道:
“我说我知道你在附近,你信吗?”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特异功能了?”程休羽有些惊异,随后开玩笑似的说,“难不成这叫心有灵犀?”
“……严叔叔他们在哪里?”江铃的声音很沉静,还有些略微的……提不起精神。
“啊,严队他们在哪边……”
程休羽上前一步,为江铃指出了方向。
“嗯,我知道了,我试试吧……”
江铃自言自语的说着,转向程休羽,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喜欢你。”
“……哈?”
“果然一点感觉没有啊……”江铃苦着脸,然后在那个一脸懵逼的程休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的张开了自己的伞,正声大呵:
“镇邪伏鬼,邪祟现行!”
黑色的伞盖下面密密麻麻的贴满了数不清的符纸,一道又一道的金光打在程休羽的身上,令他的神色痛苦不堪,一侧的身体开始变得灰白,干裂。
“江铃……你这是……”
江铃叹了口气,一脸的无趣:
“对不起啦,你这骗术我一开始就识破了,就是看着你这个外形还想玩玩……啊,果然不是本人就一点感觉也没有……现在把他的手机还给我ok?”
已经半个身子变成白灰的程休羽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摆脱雨伞,瘫在最终嘲讽了一句:
“……就算不是我的,也轮不到‘还’给你……”
“早晚是我的,您好走不送嘞!”
最后江铃狠狠地在他身上蹬了一脚,毫无怜悯之心的把他踢成了一地粉尘,然后弯下腰找了片刻,从灰烬里掏出了一个老式的诺基亚手机——不是能开核桃的那种老年机,是搭载了塞班系统和触摸屏,能叙利亚战场上挡子弹的那种……
“屏幕碎了……嘁,偷个手机还不好好保养,你连个小偷的职业素养也没有啊……”
这样说着的江铃似乎全然忘了刚才自己往灰里使劲跺了好几脚的事情……
细心的擦擦手机把它揣到怀里。江铃冲着寂寥无人旷野大喊:
“我知道你们还有人在这里,给、我、滚、出、来!”
“轰、轰、轰——”
一道一道的墓碑从地面升起,那些经历了千年风吹雨打的碑文早已模糊不清,但那上边依然有令人惊异的灵力依附着。重重叠叠的碑文将江铃围绕在其间,伴随着震雷与风吼,一道血色的光芒自天而降,笼罩了整片大地。
“阴间……”看着那些模糊的碑文,江铃的脸色沉变得十分的阴沉,“你们也想来这安灵凑凑热闹?”
天上的云烟散去,一轮血色明月照耀在天际,而月光下,一处高大墓碑上,有个坐着的人形渐渐显现。
“凑热闹倒是与我无关。”那声音很清澈,听起来像是山间的溪流,干净而凌冽,“我是来带你走的。”
“笑话,敢问您是何方神圣?做贼做上瘾了,连个名字都不报?”
江铃把手中的伞举高一些,里面的金光照在地上,连那些墓碑都避了三分锋芒。
“非神非圣,寂寂无名之辈……倒也不是真的无名,你可以叫我夜枭。”
夜枭跳下墓碑,走到江铃身前。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短衫,只有袖口处有几枚羽毛缠绕,看上去样子普普通通,但是却给人一种奇异平静感和震慑力。
“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问也没用。”他淡淡的说,“你有什么话,对什么人讲,先跟我说一声,等会我写了纸条一并发过去……”
“你信心很足?”江铃冷笑。
“可以试试,”他神情不变,“那伞上的符文揭下来或许你可以和我一斗,但没了这伞……”
“是吗……”江铃不怀好意的笑了,“伞上这些符文就够对付你的了啊……”
她单手拉开了运动衫,下面的体恤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各种符文,此刻全都一一飞了出来,浮在江铃身旁。
她磨着牙,神色不善的笑了:
“来啊,还装做那混蛋欺骗我感情?我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算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