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着粗气的鯥将身体盘旋作一团,剑尾与牛头同样高仰着,依靠着半只羽翼尽量的拔高了身体。尽管怒火难平,但它并没有愤怒到失去理智,它按制住心头的暴躁,低声问: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横插一手?”
另一边的苏云双却是闲庭信步,丝毫不慌。她一边绕着已陷入昏迷的严崇陵兜圈子,一边不疾不徐道:
“我就是个开茶馆的,姓名微不足道……来这里,自然是阻止你杀人的咯。”
“苏云双?”鯥顿了顿,身边涌动的灵气潮汐不觉间有了些微收拢,“你不该管这种事……不,你不会管的。是因为和谁的约定?”
苏云双目光一转,略有些凌厉的盯住了它:
“我得提醒一句,那叫交易。不过这也只是个衍生品,所以我确实不该做的这么过,”苏云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不过来保这群人性命罢了。这样,我帮你拦住他们怎样,也算是公平交易……”
“那我的羽翼就这么坏了?你让我看着这帮本该一个都跑不出去的道士安然无恙的在我面前躺着,还和我说公平交易?!”
一开始它还能压制住心中的不满,然而越说下去它的语气越激动,到最后甚至克制不住的怒吼起来。
“不是很公平,但对你而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对着这一张利齿森然的血盆大口,苏云双全无惧色,她立在原地,抬头看向鯥,语气平静,“你觉得我说的并不公平,天平的一端在我倾斜,是吗?然而在此间的争执,难道不是双方都把手压在秤盘上了吗?”
她妩媚一笑,向着鯥勾了勾手:
“我以一力压正了这天平。你要是不服气,不妨来与我角力试试?”
“吼!!!”
鯥终于掩盖不住其怒意,震吼一声,猛冲之下,向着苏云双攻去……
月至中天,我就不信你一个人类能与我斗多久!
…………
“咳,咳咳。”
清醒时的呼吸带来了些许不畅。严崇陵吐出了几块凝固的淤血,艰难的爬坐起来。
他记得在自己在之前把那枚“炸弹”送上了半空,紧接着就被鯥的翅膀和爆炸的冲击砸回了地面。要不是那杆长枪是有指向性的爆炸,外加上他及时的用艮山盾覆盖住了身体,估计早就当场毙命了。
即使如此,他活下来也足够让人意外了。那条鯥……没有杀掉他?
“鯥……”
严崇陵扭头寻找着,很快就在不远处找到了鯥的身影。
可那与他之前见到的,即使是残缺一翼也威风凛凛的身姿已截然不同了。鯥蜷曲着身子无力的盘在一处,蛇身上遍是血肉外翻的红色伤口。剑尾遍布缺口,一只羽翼的创口似乎又扩大了许多,另一只羽翼则直接连根被人拔去,甩落在远处的地面上;甚至连牛角也整整齐齐的被人截去了一只。
此刻的鯥一动不动,硕大的牛首毫无动静,牛眼紧紧地闭合。若不是它尚存的那一点吐息,严崇陵甚至会以为它已经死了。
“是谁……”
严崇陵左顾右盼,没能发现什么陌生人的身影,却在一边找到了自己的队员。不多不少,正好九人整整齐齐排在地上,全都是昏迷的状态。不过也仅仅是昏迷而已,除了有几人身上沾着些尘土略显狼狈,他们身上再无别的异状。
“小苗……小苗……?”
拍打了半天苗辰桓的脸也不见他醒来,思索片刻,严崇陵换了一种思路。他在空中略显迟钝的勾刻了一个八卦中的坎象,然后一大滩水直接砸在了苗辰桓的头上。
“噗……呼啊!”
冷不丁被浇了一头水的苗辰桓仓惶坐起,却看见严崇陵艰难的弯下身去,手持毛笔开始在身前的地面上勾画起了符文。
“小苗,把他们都叫起来,真正目标在镇子上……该回去了。”
画到一半,严崇陵有些奇怪的停下了笔,他面前的地上好像有些其他的纹理,但仔细观察片刻之后,他便不再去关注了。依他的见识,那些符文断断续续又十分浅薄,想来是很久以前画上去,估计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哦……可您这身体还能画吗,不如……”
严崇陵咳了几声,摆摆手,没有回头:
“你们谁画我都不放心,下次安排转运物资你们再上手练吧……现在非常时刻,马虎不得。”
队员们一个一个的被水给浇起来,面对这小山一样倒在身前的鯥时,他们依然心怀畏惧。然而对于它究竟是怎么被打倒,大家都很好奇。尽管如此,他们没有一个人去打扰严队:一切以任务优先,既然老严没说,就不能僭越去问。
法阵亮起,严崇陵抬眼望向手上的表,却发现指针已停止了转动。他转向队伍,略带疲惫的问:
“几点了?”
“……十二点零一了,严队。”
“希望还来得及……”
他无奈的叹一口气,只盼望江家的那小娃子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然而此时……
“你们……”鯥的眼睛蓦然睁开,里面满是血丝,“来不及了!!!”
它周身灵力毫无章法的爆发炸开,一波一波的飓风从它身上吹出,掀起又震碎了不少的巨石。它的剑尾则直接刺穿了法阵外微弱的灵气盾,在其中疯狂的搅动着。
“哈,哈哈,是很公平……是很公平!”它怒吼着,说着一些严队他们听不懂的话,然后把愤怒的眼光又投向了他们,“我这里也很公平,那女人不在了,你们就得一起给我陪葬!你们就等着那些凶灵恶鬼来,被啃噬殆尽吧!”
鯥很清楚,这一晚上的打斗已经惊扰了不少妖邪,只是它们先前忌惮自己,之后又忌惮老板娘,这才没敢出手。而现在……正是他们分一杯残羹冷炙的好时候。
看着地面被自己搅乱的符文,它发出了一阵狂笑:
“看看,你说要保他们,他们一个也……”
话到一半,鯥愣住了。那本应被打断的传送阵,竟然继续发动了下去!地面上不断有浅薄的符文化为深色,填补上了被它破坏的空白,甚至还余有部分保护起了阵中的人。然后它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的消失在它视线中。
“吼哦!”
“呜嗷~”
它就这样呆呆的留在了原地,听着周围不绝的呼吼声将自己掩埋。
“呵……没想到会落到这个地步。”它自嘲的笑了笑,“看来好日子终归到头了……”
它有些落寞的扫了扫掉落在地上的羽翼,让它尽可能靠自己近一些。牛角没有找到,这让它觉得好笑又遗憾。
安静的俯下身去,它已经再没力气反抗了。
弱肉强食而已:自己截击严崇陵他们是这样,苏云双打翻自己是这样,而自己死在这里……不过也是这样。
就是有些可惜,它再也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了……
然而事情却没有像它想象中的那样发展。
“咣!”
一时间地上又有不少符文飞出,剩余的符文拼合出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将它笼罩其中。它的一侧还出现了老板娘的浅淡投影:
“只是这样未免有些太欺负你了,不如你来我们茶馆,我给你打个八折怎么样?”
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鯥还是愤怒的挣扎起来,还顺势冲着苏云双吐了口唾沫——它不稀罕!
“对了,你的牛角其实完好无损,只是我用特殊手段摘下来了而已,你过来我就把它还给你,怎么样?”
鯥听到这里,挣扎渐渐缓和下来,它细想了片刻,慢慢放松了身体。然而在传送完成的前一刻,它又忽然抬起了头,使劲往那投影上吐了口唾沫……
…………
“你tm是不是脑子坏了?!”程休羽急得直拍桌子,“这东西你也能拿出来挡?”
“那我不是急了吗……换你你也怂……”
胡天山嘟囔几句,一手抓起桌子上的碎玉,站起了身:
“我还是去看看吧,老祖宗留下来的口碑不能毁在我手里……”
“你也知道啊……算了,我陪你一起……”
“程——休——羽——”
老板娘拉长腔的声音从上边传过来,程休羽无可奈何的冲胡天山耸了耸肩,转了回了店里。
“看来我是不能和你一起去了,就此别过,珍重吧大侠。”
胡天山回头比了个中指,随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
上了二楼,化好妆的老板娘正一门心思在那扎头发,却似是没空理他的样子。
“……过分了吧,一根皮筋你能扎出个花来?为什么不让我去?”
程休羽干脆就找了地方坐了下来,顺势还往江铃那边偷瞄了两眼,可惜被子盖的严实,老板娘又挡着视线,他最后什么也没能看见。
“一根皮筋翻花绳还能翻出好几种花样呢,看不起皮筋?”摆弄了半天,老板娘终于摆出了一个她自己觉得满意的发型——实际上她鼓捣半天也就是把皮筋往散发上下的到处捋。收拾好化妆盒,她转向了程休羽,“不让你去是因为灵安队在那里。他们专业人士摆平不好吗?”
“……倒也好。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是。”老板娘笑得很神秘,尽管这笑容很美,但程休羽还是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店里的账面你清楚吧。”
“……是。”
“这个月赚了多少?”
“七千,净赔……”
“为什么只赔了七千呢?”
老板娘笑的愈发灿烂了。
“……因为没人来,所以压根不进货。不过七千里撇开你氪金抽卡的五千多,也就……”
“程休羽!”老板娘神色忽然严肃起来,她猛的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别和我扯这些没用的!”
“……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程休羽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店面几近被他搞垮可是切切实实的。门可罗雀?没东西吃鸟才不往里飞……
说来,其实最近来花钱最多的的就是江铃……
“再这么下去这店也不好开了,所以我决定,你们家以后的房租就由我代为管理了……”
“这哪跟哪啊……你是缺钱花了吧……”
“你开学就大三了吧?”老板娘突然把头凑过来,好兄弟似的拍着他肩膀,“有没有听过什么勤工俭学还每月给家人寄好几千块钱的故事?”
“……你也……”
“我算是当了你八年监护人吧,你不该孝敬老人?”
“确实是老人了……”
程休羽无奈一叹。
估计以后的日子,就没这么清闲了……